我突然没了继续搞下去的兴趣，推开身后的几个看热闹的家伙，走到右侧的墙边坐下了，孙飞在人群中接着做他喜欢的游戏，五十岁的齐大宝被没完没了地搞着路子。我看到我对面的宋奇，觉得他这个人挺有意思，每次排头结束，或者晚上休息的时候，他都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房间的左前角，那里成了他固定的位子，他的目光永远朝外面走廊上的一扇窗户望去。

　　 我正看着他胡思乱想着，就听见后面监房门哗啷响了，刘斌正在拿枪兵开牢房的铁门。围在齐大宝周围的几个好事之徒一下子连忙散开了，孙飞就势和齐大宝坐在一起，伸手搂着齐大宝的*，就像一对亲密的兄弟。

　　 “王辉，出来！”刘斌打开门叫我。

　　 “到！”我大声答应着跑了出去。

　　 我在走廊我们监房门口对面蹲下，等待刘斌锁好门。刘斌锁了门，对我说：“走吧。”

　　 我站起来走在前面，心里七上八下，心想，是不是804那帮讨厌的承办又来了，没完没了的提审，烦死了。

　　 走到走廊尽头的黄色警戒线处，我喊了一声报告就蹲下了。

　　 刘斌说：“起来，到办公室去。”

　　 我连忙起来，走到旁边的警官办公室，进去在门口旁边蹲下。

　　 刘斌在我身后进来，用脚踢了一个小塑料凳子给我，说：“坐下吧。”说完就拉开办公桌的抽屉，找出一盒红双喜香烟，抽出两根，给我一支点上，他也点了，坐在我对面的办公桌后面，我坐的是小凳子，我就抽了一口烟抬起头看着他，等他说话。

　　 刘斌看了我一眼说：“干嘛？赶紧抽烟，叫你出来就是让你透口气的，什么事也没有，你要是有什么事情可以现在跟我讲。”

　　 我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事情都没有就是为了给我抽烟吗？真有这么好心的盖子？

　　 刘斌笑着说：“我是你们房间的主管管教，你们几个是帮我管理房间的，我就给你们点好处，没事的时候提你们出来抽烟也是我们的工作，懂吗？”

　　 隔了一会给我点了第二支烟，说道：“两支烟，抽完就回去，等一下要开晚饭了。对了，你有没有什么口信要我带出去的，这里面不允许写信，要等判决了才可以写家信的，但是你如果信得着我，我可以帮你这个小忙，比如你要给家里什么人包个平安？”

　　 我吸了一口烟说：“多谢刘管教了，我家里没有任何人了。”说完我低下头去。

　　 “那你请律师怎么办？谁帮你请律师呐？”刘斌关切地问我。

　　 “律师？这个，这个我还真没想过，一定要请律师吗？”我有些迷惑，说实话真的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刘斌不再说话，最后抽完烟送我回监房的时候对我说：“你回去自己想想，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介绍一家律师事务所，当然钞票得你自己出。”

　　 804喜欢夜审，在看守所，几乎每次804的承办来提审都是在夜里。

　　 晚上八点多，我们在监房里休息，有些人在看电视，看央视一套的主旋律电视剧《长征》。我在和老海吃泡面，每天晚上我们都在八点多钟泡方便面吃。

　　 在里面吃方便面可没有人给你煮着吃，就是用开水泡，开水桶在监房前面的铁栅栏窗外面，伸手用塑料杯子接了，再倒到塑料饭盒里的方便面上。这样一般很难泡得开，但是里面自有里面的办法。

　　 把大帐开的那种白板方便面（不知道看守所从哪里进的货，没有商标，就是白板包装）的白色塑料袋撕开，里面有两块小面块和两个调料包，把面块放到塑料饭盒里，先不要放调料，然后用塑料杯接开水倒进去，盖上盖子，闷一会儿，然后把水倒掉，这时面块已经软了一些，倒掉水之后开始把两个调料包撕开放进去，再把两根双汇火腿肠掰碎放进去，然后再加入开水，盖上盖再闷。有时我们开大账还可以开到一些真空包装的熟食，鸡腿、鸭掌、腊肉什么的，就都拿出来，等方便面泡好了，一起吃，很解馋。

　　 当然，在里面，并不是所有人都能享受到这种待遇，只有船头的几个人，也就是四号位以前的几个老大，加上两三个个伺候排头的小子才有这样吃的权利，其他的多数嫌犯就只能看着，老海有时高兴，会发几块饼干给他们。

　　 所以在房间里面我们一直对下面的人保持着高压的态势，进来的只要有大帐就必须为房间开足公用物品，比如手纸、肥皂、牙膏、拖鞋、塑料盆等，公用的生活必需品准备充足之后，就开食品，里面可以开的食品很有限，就是方便面、火腿肠和塑料包装的真空熟食，还有些饼干，到了节假日才允许开一点水果、饮料和瓜子花生等零食。

　　 有大帐的嫌犯日子相对好过一些，排头会在吃东西的时候多少给他们吃一点，但是也并不是自己开的东西自己享用，全都混在一起，老大给你吃多少算多少，所以房间里排头才是绝对的老大。没有大帐的就惨了，房间里的打扫卫生叠被洗碗的活都得干，因为他们免费享用着公用生活必需品。

　　 我上了四号位以后，和老海处得很好，晚上吃东西都是我们两个一起，孙飞领着两个小子伺候宋奇，我们也不参与。

　　 我和老海泡好了两盒方便面，老海叫一个小子上去拿了一袋鸭翅膀，撕开，赏了那个小子一块，那个小子开心地躲到角落里去独享了，老海把鸭翅膀袋全部撕开，里面还有六七个翅膀，我们一边吃着滚热的方便面一边啃着鸭翅膀，旁边靠墙坐的几个贵州籍的皮夹子眼馋地看着。

　　 老海说：“他妈的天天晚上吃塝部饭（塝部就是厕所的意思，塝部饭就是根本没法吃只能倒入塝部的饭菜），没有这个方便面还真熬不下去！”

　　 看守所的伙食并不像歌里唱的那样“手里捧着窝窝头，菜里没有一滴油”，相反，看守所每天早上都是白面馒头，中午晚上都是白米饭，每天中午的菜里面多少都有肉，猪肉、鸡鸭牛肉都吃过，但是就是晚上的菜实在难以下咽，晚上都是很烂的菜叶汤，今天晚上吃的就是冬瓜汤，很难吃。我们就把晚饭称作“??部饭”。

　　 我刚刚啃了一个鸭翅膀，就听见后面走廊里一阵枪兵的响声，管教从后面来一般都是提人或者进人，我对老海说：“可别是提审，就快睡觉了。”

　　 刚说完，就看见了黑脸管教赵存厚在开我们的监房门，口里喊道：“2030出来！提审！”

　　 我地妈妈！2030就是我的番号，我怎么这倒霉呀！

　　 方便面才开始吃，还有好多，我连忙盖上，对老海说：“给我留着。”就赶紧跑出去到走廊蹲下。

　　 这个黑脸管教一直对我的印象不是老好，看到我麻利地蹲下了，边锁门边对我说：“你小子最近表现还行啊！挺懂规矩的呀！”

　　 我抬头冲他“嘿嘿”傻笑了一下。

　　 “走吧！看你承办今晚儿不扒你一层皮！”赵管教用枪兵砸了我一下说道。

　　 我起身向前走去，边走边说：“赵管教，我承办打人的，他们打我我就喊你啊！”

　　 “查那！打死你活该！你们这些垃圾打死一个少一个！”

　　 得，我偷偷伸了一下舌头，低头走路，不敢再言语了。

　　 我还是被安排到一号提审室提审，这次来的还是唐、叶两位承办，我对他们二位的印象还可以，就先对他们笑笑。

　　 坐好以后，唐警官还是先给我点上一只烟。抽烟当时在里面绝对是个大问题，烟瘾大的根本受不了，本来整天关在里面就他妈的郁闷，还没有烟抽，怎么熬得下去呦！只有提审的时候才是可以抽烟的时候，大家都商量好了，承办来了不给烟抽就不说话，让他们白跑一趟，所以，拎得清的承办有事自己不抽烟的都会带一包烟来，而且这烟也反过来成了承办哄当事人开口的一个手段。

　　 唐警官和叶警官采取的是怀柔政策，每次来都先点烟，好言好语先聊聊，慢慢切入正题，有时一个不小心就被他们套了进去。

　　 我慢慢吸了一口烟说：“你们要是晚来十分钟就好！”

　　 “哦？怎么讲？”唐警官自己也点了烟，说道。

　　 “嘿嘿！等我把那碗面吃完，饭后一支烟啊！”我嬉皮笑脸地说道。

　　 “怎么，你刚刚在房间吃面？”叶警官问道。

　　 “嗯，不过也没事，你们快点，我回去接着吃，应该还不会很快冷掉。”我笑着对他们说。

　　 “好好！那咱们就快点！开门见山，完事你好会去接着吃。”唐警官笑了笑说道。

　　 我说：“行，那就开始吧。说说，这次来想让我说点什么？”

　　 “去年，三月，你在宁波干什么？”唐警官果然开门见山，直接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