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家喜宴闹深巷,悦上眉头复心头。今日的苏府锣鼓喧天,红纱轻垂,门外两只醒目的石狮子头上也衔住了红绣球,门户打开,迎接四方来客。
绕是一桩强买强卖的婚事,苏府众人的眉梢也不免浮上了一层喜色。当然,有人喜的是自己家主子终于能够如愿以偿的坐上苏家家主的位置,自己以后的日子肯定能过得滋润些。也有人喜着自家的小姐终于能够嫁给她的如意郎君但自然也有人是强欢喜的。
"果然是苏家的小姐啊,您瞅瞅您这模样,还真是标致呢。"今日新来的喜娘正手脚麻利的为眼前端坐着的这位女子用各类的胭脂水粉装扮着,脸上用薄薄的玫瑰香露刷上了一层新生般的粉嫩,价值千金的螺子黛轻轻用水漾开后在如花似玉的脸上勾勒出两道曼妙的远山眉。小小的樱唇含住了一张绯红的胭脂,血一般的凄美。
那喜娘虽然也是这姑苏城中的老人,但见着嫁妆的丰厚和宴席的奢华,到还是头一遭。竟然连螺子黛这般价值斗金的东西都拿了出来,真是无愧苏府万商之首的名头。
不过她一边娴熟的为新娘施妆,挽发,但闪烁的眼神却是时不时扫过正在一旁伺候的小婢女。这苏家虽然生的一副贤淑端庄的模样,但却有些平凡。不过倒是这个婢女,面若桃花,肤若凝脂,明眸皓齿,好一番动人模样。就连那一双正在为苏小姐插簪的手,也是如此的白皙柔滑。恐怕若是这苏家有公子的话,这小婢女可得被收到房里去了。
离月面对喜娘时不时略过的眼神,心里一阵一阵的发悸,尽量压低了身子以求减少她的存在感。
是了,这正是他们的计划。那新来的喜娘定然是认不出来的,冷香便代替离月出嫁,等待盖上了红盖头,没到洞房之时,基本没有人会发现。但即便是离月一身朴素的下人衣裳,也难掩她独有的风华。
一番梳妆完毕,那喜娘又仔细的瞅了瞅,唤来离月递上丝线,自己用香胰子洗净了手之后便拿起丝线在她面上挽了几道。心中却暗道这苏家小姐虽然并非出生于官宦之家,钟鸣鼎食之类,但她得了一门好亲事,招了个丞相府的公子做上门女婿,往后若是有个功名利禄什么的,也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一门二女,共侍一夫,好若娥皇女英,也算是一段佳话了。
"苏小姐,这便好了,老奴先为您披上红盖头,咱们这便上花轿吧。"喜娘满意的看着自己完成的作品给,随机端上嫣红的盖头。此时的新娘子钗环铃铛,容姿艳丽,只需盖上盖头便可即可出发了。
"咳咳,嬷嬷。"一直沉默不语的新娘子发话了,"我还想与我的婢,婢女说几句体己话,你且先下去吧,这是给嬷嬷的犒赏,全当我今日大婚的喜糖。"她往一旁的桌案上抓了一把金豆子放在喜娘的手上,暗暗叫她得了些便宜,喜娘顿时便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哎哎哎,好说好说。姑娘说几句便是,可别误了时辰,否则公子还要拿老奴问罪的。"暗暗掂量了一把手中的重量,那喜娘顿时已经乐的合不拢嘴了。果然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这出手就是大方,寻常人家比不得。说罢便马上退了出去,外头的喜轿也已经准备就绪了。
"冷香姐姐!"离月激动的跪倒在地上,双手紧紧攥住了彼此,胆颤心惊的都渗出了不少的汗液。冷香为了自己做了如此大的牺牲,离月简直无以为报。
冷香怜爱的抚摸着离月的额头,细碎的秀发,这个孩子是她就算拼尽这身骨血和性命都要护住的人。她本就是差点死过一次的人,几岁的时候被人卖进了宫里做丫鬟,日日为心狠手辣主子折磨。有一次差点就被扔进荷花池里淹死了,是被途径的南宫芷发现之后才保住了性命。当她大婚之时,自己也被带出来了。从那时候起,她便发誓要永身永世追随着她。而如今,正是她报恩的时候了。
"离月,你听我的话。等这花轿一离开,这里的人都散去了,你便逃,一直往北便能到边关,届时你就能找到祁世子了。"离月的眼里溢满了晶莹的泪珠,二人心知肚明,今日一别,或许便是永无再见之日。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三个人叫她如何能不恨。
"姐姐,姐姐,我们不要换了好不好,我担心你会出事。"柳茗生其人虽然谈不上凶残暴虐,但是怎么想他都不会轻易放过破坏自己计划之人。
冷香涂满了嫣红的嘴唇勾起一个欣慰的笑容,花轿已至,喜娘已到,怎么还会有回头的道理她唯一担心,以后没有了自己的陪伴,小姐孤身一人在外流浪何其危险。她拿出自己率先整理好的包裹,大大小小,事无巨细,漠北一行,万分凶险,若不是走投无路,她又怎么舍得让离月孤身一人跑到那种地方去。而对于自己,这条命没了就是没了,不足为惜,甚至还能再多换来一条人命……
“离月,你记着,此去凶险,你只能谨慎再谨慎,小心再小心。来人!”冷香的脸色从未有过的凝重,却在离月还未反应过来之前陡然提高了音量,再也没有返回的余地。“姐姐……”冷香转过身后紧紧的拥住了离月,再回首时已是挂满了悲戚的泪光。她一身嫁衣,却要把自己送入地狱。
“走吧。”冷香紧紧闭起双眼,不再挂念昔日的安乐,再睁开,一抹历光闪过。谁也不知道,她的袖口里藏着一把见血封喉的匕首,只要看准时间,便可以……
“新娘起轿!”唢呐同竹笙一同吹响,抬轿的家丁先是重重摇了轿子三下,钗环玉佩叮当作响,冷香手心发湿,几时握住了差点掉落的匕首,上面镶嵌的宝石寒气逼人,让她尚且沉浸在离别之中的神思骤然醒悟。现下还不是担心离月的时候。
抬轿的家丁象征性的将花轿抬着在苏府外绕了一圈,在锣鼓和鞭炮声的喧闹中,应着四周涌来看热闹的目光,重新抬进了苏府大开的门户。
“落!”花轿落地,两位头发上插着鲜花,身穿红色锦装的喜娘上前掀起帷幕,搀扶着捧着绣球的新娘子款步下了花轿,继而牵着她迈过了燃烧得正旺的火盆和在地上安放着的黄金鹿皮马鞍,不显小巧的绣花鞋在摆动的裙裾中隐隐显现。
喜堂之上,宾客满堂,皆是姑苏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自然也有苏家现下的掌权人。柳姨娘一身绛红色的对襟衫配着素白的曲裾,上头别出心裁的绣上了一只坠着红色玛瑙的白梅,似乎正在吐露这冬日的芬芳。洋洋得意的脸颊涂上了一层厚厚的脂粉,稍稍的盖住了她爬上的细纹。微微上挑的凤眼此刻被盈盈的笑意填满,她的女儿既如愿以偿的嫁给了自己的如意郎君,又能够压着苏离月,这如何能叫她不高兴。
众宾客们有如看好戏状的看着这位新进的苏家家主左揽右抱的同时娶进了两位美娇娘。虽然绝色的容颜被碍眼的红纱帐盖头遮住了,但是单瞧着这窈窕的身段便级是销魂。只不过相比娇小的苏糜琳,今日的大小姐看起来身段却略微高挑。听闻苏二小姐之前伤了脚,看来传言非实。但是众人也并没有在意。
柳茗生一条红色的襟带系于额前,突兀的额前留下两条青丝略显风流倜傥,斜飞入鬓的墨眉下狭长的凤眼正翻涌着不为人知的深沉,目光在触及右手旁的新娘时有些微微的闪动。东离以左为大,苏离月的位置位于右侧,名分上自然是要被左侧的苏糜琳压上一头的。
他收敛自己的神思,主动上前结果两侧喜娘递上来的两节绣球,以身立于其中。左侧的人仿佛感知到了似的脚步稍稍的动了动,几个步子便移到他的身旁,一股若有若无的幽香从她的身上弥漫开来。
“跪!”三人转身向着门外齐齐跪下,新娘子因着被遮掩了视线显得有些踉跄。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座上的苏二爷和柳姨娘略略得意的挺起胸膛接受着堂下的人行跪拜大礼。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众人一阵喧闹,锣鼓鞭炮声重新响起,顿时被一派浓郁的喜色包裹着。柳茗生率先举起酒杯在众人的桌宴上穿梭,纯香的酒酿一次次的倒入咽喉中,醇香最终留下涩涩的苦味。“恭喜柳公子,喜得两位美娇娘,享尽齐人之福啊哈哈哈哈哈哈哈!”他晃晃的玉颜浮上了瑰丽的薄红,不知道是因为喝酒,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酒过三巡之后,这位新晋的新郎官便被半推半就的送入了洞房。
因着同时娶了两位新娘的缘故,柳茗生在微醺之下推开了苏糜琳的房门,她换上了嫁衣正襟危坐的在床榻上焦急的等待着。为了让自己的面子上过得去,方才那位在大堂上拜堂的女子,只是她的婢女而已。不过,就在那位婢女顺利完成了任务之后,苏糜琳看着那女子一身嫁衣又亭亭玉立的模样,又气又妒的将她赶了出去,恨不得砍下她的双腿。
“参见姑爷!”房中的侍女见着柳茗生率先来次,心里这才暗道可算是躲过了一劫,否则这位小祖宗不知道又会发怎样的脾气了。喜娘见机行事的快步递上挑下盖头的杠杆,“请姑爷将新娘子的盖头掀开。”
柳茗生从混沌的眼见微微回神,床榻旁的美娇娘正紧张的绞紧了手中的帕子一次又一次,暗暗期待着待会那人见着自己的时候会是什么模样,不免一丝娇媚的笑意浮上嘴角。“姑爷,姑爷?请新姑爷为新娘子挑盖头咯。”喜娘见着他还在发怔,不禁再度出声提醒道。没想到着新姑爷看起来机智灵敏的,到这等关头倒还是个愣头青。
柳茗生这才伸出那双白皙而透明的手缓缓执起金质的杆子,从下将新娘的红盖头掀起,玲珑的小脸顿时显现,眉眼间似乎与离月还有三分相似。她笑眼盈盈的轻轻唤了一声“表哥。”
不管他之前如何对待自己,也不理会他与苏离月又是如何。苏糜琳只想到,自己已经嫁给了一个如意郎君,自然是满心的欢喜。
“请新郎新娘喝交杯酒,从此永结同心。”喜娘又递上酒杯,他们将手臂一勾,毕竟浅浅动作着的睫毛就在眼前,一饮而尽。
就在众人以为一切都应该顺理成章的进行下去时,柳茗生骤然打断了喜娘接下来预备的话,留下一句“我晚些再来陪你。”便匆匆忙忙的出去了,再也不见人影,说到底还是闯进了离月的屋子里。
“姑爷来了姑爷来了,参见姑爷。”这个房里守在门口处的喜娘左顾右盼,终于在庭院的小门里看见了那个疾步走来的红色身影。
都说一回生,二回熟,喜娘递上挑盖头的杠杠时,柳茗生便自发的接了过去,只是当它伸向盖头将其挑起之前,柳茗生又突然有些顿住了。“请新姑爷为新娘子挑盖头。”
他突然将那杠杆往一旁的桌案上一方,自己则在床榻便坐了下来,一旁的新娘子身体几不可查的有一阵颤动。他突然握住她扭在一起的手,跻身到她面前郑重其事的宣布道“离月,我知道你恨我,也知道你心里另有所属,但这些都是过去了,我以后定当好好待你。”随机便亲自用自己的双手去缓缓掀起那个红盖头。
“啊!”腹下突然传来一阵剧痛,随机颠覆到了四肢百骸,他万分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喜袍上,一只镶嵌这宝石的匕首正深深的插了进去,里头温热的鲜血正在一丝丝的蔓延。
“你!”“去死吧!”她一把甩开盖头,又将刀子狠狠的捅了进去,没有丝毫的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