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雪是被外面紧锣密鼓的鞭炮声吓醒的。
推开房门,外面飞扬的尽是红色鞭炮炸裂成的纸屑。一片片的红色在空中飘着,煞是好看。
但前提是忽略掉那浓浓的火药气味儿。
靠在门边,闻着无论是重生前还是重生后都一样的鞭炮气味,倾雪眯着眼,有一瞬间的恍惚。似乎在那一刻,她又跋山涉水,翻越千山,走过万里地回到了某个地方。
某个她想再次去看看的地方。
昏昏欲睡,耳边的鞭炮声似乎也不那么响了,反倒如催眠曲一般,催着她进入深度睡眠。
而倾雪也是这般做的。
三日夜的不睡觉,昨晚照看明熙直到天亮,刚刚趴在房屋中间的桌上睡了这么一会儿便被炮仗声惊醒,过度的疲乏,让她就这样靠在门边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鼻尖突然被某人刮了一下。
钟离玉一身淡红衣裳,外面罩着一层薄纱,袖口和领口都袖有红色腾云花纹,腰间束着一条淡红色带子。好整以暇地站在倾雪面前,看着她站得笔直靠在门旁,头微微垂着,很是投入地睡着,完全将几欲震天的鞭炮声当做了助眠的仙乐。
抬起修长白皙比琴师还要好看的手,食指微微勾起,在倾雪鼻尖刮了刮。
一下,没有反应。
动了动手,又在她鼻尖刮了一下。
没有反应
刮了第三下,还是没有反应,倾雪的头反而垂的更低,睡的更沉了。
无奈轻笑一声,钟离玉直接将她拦腰抱起飞到了树上,将她放在了一个较粗的树杈上。
倾雪碰到树杈,直接一个翻身趴在了上面,双手双脚牢牢抱着身下的树杈,嘴角翘起,脸还不自觉地在树杈上蹭了蹭。
钟离玉看的一阵心惊胆战。还好他给她找的这个树杈光滑,如若不然,只怕这章本就普通的脸,更是要被她在睡梦中多蹭出几道口子来。
在另一只树杈上坐稳,钟离玉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倾雪身上。有他看着,她这次不会再睡着睡着便从树上掉下去了吧。
他倒不是不想让她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只是如今他们所处的地方是高年级弟子的地方,本就没有他们的住处,即墨火轩和即墨火宇的房间又都被旁人占着,他又不好这样明目张胆地抱着她直接回他们住的院子,想了想,便只能带着她来他昨晚睡的地方。
这颗杨树枝叶繁茂,树上叽叽喳喳的知了也早被他赶跑,倒是如今最适合她休息的地方。
但,前提是,她能好好安稳地在这树上睡一觉。
许是倾雪睡觉向来不大安稳,本来夹着树干的双腿慢慢分开,一条又一条地移到了树干上。树干下交叉着的十指也逐渐分离,双手从紧紧抱着树干变成了顺其自然地耷拉。
那姿态,就像断了翅膀的小鸟。
若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关键是她那脑袋,还不老实地蹭来蹭去,那模样,像是不将那树干蹭出个窟窿都不罢休。
双眸眯了眯,钟离玉看着逐渐偏离树干正上方的倾雪。
一只腿突然耷拉了下去,身子也随着腿的耷拉,向一旁移了移。接着便是肉眼可见的速度,身子一点点随着那只悬空的腿向下蹭。
钟离玉挑了挑眉。他一直想不通在迷幻森林时,倾雪分明在树上趴的好好的,睡的好好的,怎的就不明不白地从树上掉了下来。
如今终于亲眼目睹了这一系列事件发生的经过,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但,在她这即将又一次熟睡时从树上掉落下来的当儿,钟离玉有些犹豫。是将她的身子扶一扶好让她继续在树上安稳地睡着,还是就这样等着她从初上掉下去?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倾雪却直接给他做了选择。
身子一侧,再顺着树干的方向一翻身,倾雪直接背朝黄土面朝天地从树上落了下去。
钟离玉勾唇,直接跳到了地上,伸出双臂等着某人落下。
耳边突然传来呼呼的风声,心一阵抑制不住地狂跳。倾雪熟睡中猛地感觉这场景太过熟悉,瞬间睁开眼,便看到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树冠和随着她一起落下的树叶子。
这是怎么回事?倾雪有些懵。她明明是靠在门边,何时又到了树上?
然而这一切却来不及多想。倾雪苦着脸闭着眼,心中的戚戚然还未开始酝酿,便又落入了某个清凉的怀抱。
这哪里是场景熟悉?分明是情景再现!
一次次地从树上掉落,一次次地落入同一个人的怀里。上一次是天灾,这一次可明明是人为!
倾雪闭着眼将自己的脑袋快速运转着,只是喘几口气的功夫,便想了许许多多。
定是有人趁着她熟睡,将她弄到树上去的!
这人的心思,定是要看自己出丑,看自己从树上掉下来!
而这般做的人,除了那个小霸王她的二哥哥,她完全不作他想。
从某些方面而言,倾雪真相了。确实是有人刻意将她带到了树上。
从某些方面而言,倾雪邪恶了。将她带到树上那人只是想她好好睡一会儿,虽然也有些好奇她如何会从树上掉下去,但是初衷却完完全全是好的。
从某些方面而言,即墨火宇悲哀了。天知道,他这几日累得要死,如今还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哪有心思捉弄旁人!
瞬间将即墨火宇定了罪,倾雪气呼呼地睁眼,准备从钟离玉的怀里跳下来揪着她的二哥哥兴师问罪一番。
然而睁眼后,她却愣住了。
愣住的原因不是那人依旧妖娆的眸子,而是他脖颈下那淡红色的衣裳。
钟离玉看着怔愣的倾雪挑眉,她睁眼之前还一副张牙舞爪生气的模样,如今怎的突然没气了?
倾雪的确是瞬间没气了的,忘了自己方才从树上掉了下来,忘了自己是被人捉弄,甚至忘了自己方才还想着要揪着即墨火宇兴师问罪。
她的眼中,只剩下了那淡淡的红色。
“佳人一笑,众生皆不复焉。”
“倾雪,那是形容女子的词。”
“那便把‘佳人’换成‘公子’吧。”
犹记那月那日,她看着一身淡红衣衫的凤天涯,看的愣了神。
如今,佳人却又一次独自离开了。
“在想什么?”看着倾雪的神情越来越不对劲,钟离玉开口询问。
“没,没什么。”从他怀里跳出来,倾雪看着满地的红色纸屑,听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转过身不去看那红色衣裳。
“我去看看夭夭和明熙姐。”
走到门前,却又是一团红色扑了过来,扑到了她身上。
“倾雪姐姐,你看夭夭姐姐给我做的新衣好看不好看?”
倾雪看着那一团大红色,不自觉地张嘴:“自然好看,小迷穿什么都好看。”
多没感情的话,却丝毫不违心。
小迷小小的个子,圆滚滚的身子,正是穿什么,怎样穿,都会让人心生怜惜喜爱的时候。
而倾雪心中永不褪色的红却只属于那个人。那个一直将自己呵护在掌心的表哥,一身红衣的表哥。
神出鬼没的表哥!倾雪在心里暗暗补上这么一句话。上一次同他一起过年,还是五年前。如今,也不知他在哪里,身边有什么人陪着,吃的好不好。
可有四季熏鸡吃。
挠了挠头,倾雪眨眨眼。不想了,反正是他自己要走的,过的好不好的,都是他自己的决定。
开心就好。
白日里,几人只是凑在一起简单地吃了些小菜,真正的重头戏在晚上。
刚到傍晚,即墨火宇便带着众人去了狐族的茶楼。哪里,早备好了好酒好菜。
自然,主要的是好酒。
苏锦,何霁夜,即墨火宇,甚至即墨火轩都喝了许多。喝酒的理由自然也多,什么庆祝大家又老了一岁,庆祝大家在学院又熬过了一年,庆祝大家劫后余生
然而真正喝酒的理由,却都各自藏在各自的心里。
平日里看着弱不禁风的苏锦,酒量竟也不差,几个回合下来,便抱着一个空酒坛子和何霁夜双双躺到了桌子底下。
“干!”苏锦扬了扬怀中的坛子。
“不醉不归!”何霁夜在桌底下四处寻找也没找到任何与酒有关的物事儿,便将手握拳,直接撞上了苏锦怀中的空酒坛子。
嘿嘿地傻笑着,苏锦抱着坛子就往脸上扬,却听“叭”地一声,坛子因方才何霁夜砸的那一下不小心带了灵力,被催裂成无数碎片,直接入炮仗般噼里啪啦地砸在了苏锦脸上。
“呵呵,酒冻成冰块儿了。”苏锦傻笑,“呵呵。”
说罢一歪头,闭上了眼。也不知是酒醉睡着了还是被砸晕了。
何霁夜扬了扬拳头,“喝!”
抬着的胳膊却突然下落,砸到了苏锦的胸前。
苏锦瞬间两眼一翻,这回,是确定被砸晕了。
随着胳膊落下,何霁夜也睡了过去。
桌子够大,桌上的几人也为发现桌下的任何异动,不知苏锦早被某人无意谋害地翻着两眼口吐白沫,也不知某罪魁祸首正安稳地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