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红崖
学堂内弟子没有进入禁地的资格,但长老院众长老们和堂长却是能随意自由出入禁地的。若是子阳辰夜要去望妻崖,那倾雪几人便可以“陪同”的名义也去看那么一看。
是以在何霁夜之后,倾雪也直接将视线转移到了子阳辰夜身上,眼中意味极尽浅显直白。
若是往常倾雪有任何要求,钟离玉定是要不由分说陪着她的。而今日本该开口要求子阳辰夜带几人去望妻崖的钟离玉却反常地闭上了嘴,没有出声。
“听闻望妻崖半山腰终日笼罩着红色云霞,不知传闻真假。”明熙转头对即墨火轩,言下之意也是想去望妻崖看看的。
而即墨火轩也自是乐得陪明熙出去走走。
如此一来,一圈人的目光便都注视在了子阳辰夜身上,可子阳辰夜却是将视线转移到了一直埋头吃饭的白胡子老伯身上。整个院子里,只有白胡子和老伯没有表态了。小迷人小没主张可以忽略,只要白胡子老伯点头同意,那便算是全票通过了。有着堂长和药剂长老做挡箭牌,他们这些人便可无顾忌地去望妻崖了。
“你们几个小兔崽子有意去便去,看我作甚!”白胡子老伯头不抬眼不睁地骂了句。
“本堂长想要问问,药剂长老可愿一同去?”子阳辰夜摇着折扇,挤眉弄眼,言语中颇有深意。
“不去,我一老头子去那地方做什么,你们去吧,小迷留下跟我看家护院。”白胡子老伯不予理会,只拍了拍身旁坐着的小迷毛茸茸的脑袋。
这几个月来小迷已几乎与白胡子老伯形影不离,两人感情甚笃,几乎达到了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程度。是以一向玩心重的小迷为了陪着爷爷也就不去那望妻崖了。
“赏云的时间为酉时和戌时最好。我们如今赶去,最迟也是申时。一个时辰的时间,正便看看望妻崖的风景。”何霁夜看了看天,道。
他这般安排,本是以为除了白胡子老伯和小迷,其余人都是欣喜去望妻崖的。却不料
“不能去!”话音未落,一直未说话的白夭夭却突然高声打断。
不是不去,不是不想去,而是“不能去”,且又说的如此急迫,如此慌张,这其中深意
倾雪张了张嘴,还未发出声音,便听即墨火宇语气不善道:“你不想去?不想去你也留下来看家!”
很显然,即墨火宇是曲解了白夭夭的意思。
“不是!”白夭夭连忙摆手,激动间一双白绒绒的兔耳朵又从头顶跳了出来,“我的意思是说,三界大大小小那么多不同的节日,虽是纪念不同的人,庆祝不同的日子,但殊途同归,根本上都是‘团圆’意。若是我们所有人都去望妻崖也就罢了,怎么能独留药剂长老一个老人和小迷一个孩子独守偌大的院子!这是不孝,嗯!不孝!”
最后一句话又重复了一下,大抵是有两个原因的。一是说话的人为了让听话的人更加信服且对其所说的话更加有印象而说,二则是说话人本身对自己说的话便不够信服,重复最后一句话只不过是掩耳盗铃,想让自己更相信自己的话,并因此给自己增加气势,以此让旁人也信服自己的话。
倾雪暗自觉得,白夭夭如今应是属于第二种的。
白夭夭并不想去或者说因为某种原因不得去望妻崖,而连她在内的小院里的所有人都最好不去望妻崖。
到底是什么,能让白夭夭宁可说谎话扯一些不相干的原因也不肯对大家坦诚呢?
几乎所有人都察觉出了白夭夭话中的问题,唯独即墨火宇,全然相信着她的借口。
“你要团圆?”即墨火宇眼角眉梢全是嫌弃。
“嗯嗯!”白夭夭忙不迭地点头。
“那你怎么不回兔族找你父王母后啊,你拉着药剂长老和小迷作甚!药剂长老又不是你师傅,小迷又不是你弟弟,你想团圆,那也得找对人儿啊,你亲师父四长老可是在长老院呢,大团圆的日子,你又来小院里作甚!”
倾雪抚了抚额,过了这么久,二哥哥还是没有放弃想要让白夭夭少来小院的想法,一旦找到机会便连枪带炮地要赶白夭夭回四长老那里。
白夭夭的小脸被即墨火宇说的通红,许久才讷讷地道:“我一向同你们亲近,虽然四长老是我的师父,可你们更像我的亲人。同亲人在一起,才算团圆呐。”
又软又暖的声音几乎将倾雪的心都融化了,更遑论即墨火宇,早已被这声音和这话堵的哑口无言。
“这节日里怎么能将他们独自扔下,那望妻崖左不过是一座山,我料想也没什么好看的。”白夭夭又继续道。
即墨火宇陷入了深思,似乎也要认同白夭夭的想法,打消了去望妻崖的念头。
然这时,子阳辰夜却摇着折扇,“今日去那望妻崖有我陪着,日后想要再去,可不会如今日这般容易了。”
“不管了,今日就去!”即墨火宇两眉微蹙,拿着筷子的手轻敲了下碗沿,“日日都在一起,团圆也不差这一会儿。”
言下之意是无论如何都要去望妻崖了。
白夭夭神情却有些紧张,无意中拉扯到了即墨火宇的衣袖:“既非要去,那我们一定要御剑飞行的吧!”
“你要走去?”即墨火宇抬头看看已经偏西的日头,“只怕走到望妻崖底,就可直接赏月了!”
倾雪又是抬手抚了抚额。夭夭的反常已经表达的这般明显,二哥哥也不知是真的未察觉还是分明察觉到了却依旧装作浑然不知
灵凡学堂大多地势平坦,只有禁地里有着绵延二十里的山,大多是悬崖峭壁,其中又属望妻崖最高、最陡、最美。
倾雪一行人在灵剑上,远远地便看见一处高耸入云几成圆柱的红色山被众多山包围着。
而这红色山又被一层五光十色的肉眼可见的结界包围着,明晃晃地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倾雪大致估算了下结界壁的厚度至少有三尺,想来单凭弟子的修为是很难破开结界的。
学堂里共有东南西北四个禁地,她也曾误打误撞地进了其中一个。虽也有结界护着,但同望妻崖的结界相比,何止是小巫见大巫!
这望妻崖,到底如何能让学堂这般重视,不仅不允许任何弟子进入,而且还要布下这么厚的结界?
沉思间,一行人已到达结界前。
子阳辰夜只随意挥了挥手,结界便打开了容一人通过的门。
进入结界,倾雪方才看清这高耸入云形似立柱,通身鲜红色的望妻崖。成片成片的花烛和扶桑从崖顶一直开到崖脚,许是好些年无人踏足望妻崖,山上所有的路竟都被开的如火如荼的红花挡住,找不到一处可以落脚的地方。
在半山腰盘旋了一阵后,子阳辰夜直接带着众人飞到了山顶。
除了红花,山顶便只剩一块儿突兀立着的石头了。
一个一人高的乳白琉璃石头上,刻着深红如血的“望妻”二字。只是白璧有瑕,石头中心却有着一条裂纹,生生将这“望妻”从中间劈了开。左一半,右一半,看着无端悲伤。
想来望妻崖名字的由来便是这块琉璃石头了吧!
望妻崖多年无人打理,如今这琉璃石头上也爬满了藤,挂满了花。
红色花朵与红色云霞竟在断崖处相接在了一起,像是片片的红烛扶桑顺着红霞开到了天上。
“望妻崖,果真景色美如画。”明熙扶着一树扶桑感叹。
“只是,这里既称为望妻崖,为何不全然只种花烛,反要再种遍地扶桑?”
“扶桑又名赤槿,花、茎、叶皆如桑。其叶光而浓。而枝叶婆娑。其花深红色,大如蜀葵,重敷柔泽。有蕊一条,长于花叶,上缀金屑,日光所烁,疑若焰生。一从之上,日开数百朵,朝开暮落。自二月始,至中冬乃歇。”(嵇含《草木状》)
“花烛名字再美,寓意再好,终究有毒。若望妻崖真的遍地种了花烛,只怕那便成一座死崖了。至于为何要种扶桑,许是因为扶桑花期长,花朵是红色,且多多少少与花烛有一些相似吧!”
实际上花烛和扶桑都不是什么很漂亮的花,但却都是极易成活,所以即便望妻崖多年无人打理,这花依旧开得好好的,而且还开地愈发好。
说着话,倾雪顺手扶起一朵扶桑,“‘日既逝矣西藏。更会兰室洞房。华镫步障舒光。皎若日出扶桑。促樽合坐行觞。’或许,也是因着扶桑自身的好意头吧!”
倾雪信手拈来的自然是她从现代“偷”来的自古流传下来形容新婚夫妻的诗,可其余人却都以为这是她一时兴起说的话,惊叹感慨之余也细细品味其中意境,恍若看见一对喜衣璧人缓步相携,恨良宵苦短,恨余生有崖的情景。
望妻崖,既是望妻,大抵是一位钟爱自己妻子的男子取的名,特意在这里种的花罢!
众人来了望妻崖,便生不出赏云的心思。天上那片片云霞,又哪里及的上崖上的花美?三三两两的在崖顶散开,只有子阳辰夜和钟离玉,自落到崖顶后便再未移动过脚步。
将琉璃石头上缠绕的藤蔓拨开,重新露出光洁的石头。子阳辰夜抚摸着石身,眸光微闪,几不可闻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