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阳辰夜将手抵在钟离玉的眉心处,那绝色容颜又变回了平日里的模样。靠在床边闭上眼,将被子扯了一角过来盖在自己身上。
密不透光的几乎封闭的空间里,床上的那两个人一坐一卧,被子只盖了一半,一样颜色的雪白衣裳,一样如瀑的长发,一样的眼角眉梢,形成了一幅绝美的画卷。
卯时,天刚刚迷蒙亮着,空气中还有着淡淡潮湿的露水的气息。树上的知了已经醒来,有一搭没一搭地挂在院中的树上悄声说着话。院中的房门都紧紧关着,只有白夭夭一人在院中。
灵剑被舞的只能看见银色的剑影,身轻如燕,一套剑法被她舞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卯时四刻,院中重重叠叠的剑影才合成一个稳稳握在她中,嫩绿色的身影才终于停了下来。
擦了擦头上的汗,白夭夭收起灵剑,走回了房间。
铜镜里,影影绰绰地映着她红润的脸,樱桃般小的唇,小巧的鼻子,一双大大的眼睛几乎占了半张脸。右眼角下红色的泪痣在铜镜里映的格外清晰。
白夭夭伸手抚上铜镜里的那颗泪痣,眼神有些恍惚。却也只是一瞬,下一刻,她便又露出了兔耳朵,嘴角扬起笑容。
“夭夭,今天也要很开心地活着啊!”
双眼炯炯有神,对着铜镜里的自己坚定地说道。
像是风拂过风铃发出了悦耳动听的声音,白夭夭将铜镜扣下,转身走到床边。
脱衣,上床,放窗幔,睡觉,一切动作毫不拖泥带水。
唯一醒着的人也又一次睡下,太阳逐渐升起,露水留下的湿气很快消散,院子里也不再雾蒙蒙。知了们不再说话,在树枝上找了个好位置,等着晒太阳。
整个院子又重新恢复了静谧。
一个时辰后,钟离玉终是睡醒睁开了眼,床幔随着他睁眼的动作自行拉开挂起。子阳辰夜也在此刻睁开了眼。
“醒了?”低头看着侧过身子的钟离玉淡淡道。
“嗯。”轻轻的应了一声,平凡容颜上那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有着些许慵懒。
子阳辰夜下了床,阳光透过窗子照在他的后背上,好像将他的人也穿透了一般,全身都散发着淡淡的光芒。又像是个半透明的影子立在那里,与日光融为了一体。美轮美奂,却又那么不真实。
钟离玉坐起身定定地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见的伤感。
“你果真又精进了。”
他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立着,便像神袛,像雕像。一个活生生的人,哪里会一坐一起一转身间,连发丝都不动一下?一个活生生的人,哪会让阳光无故穿透了自己的身子?
“这是好事。”子阳辰夜捏起自己鬓角垂下的一缕头发,抬起再松开,看着它们自然地落下回到原来的位置,“精进了,我日后卜算,也会更精准些。”
“你明明已经很精准了。”话音还未落下,钟离玉便急急接话。
已经很精准了,为何还要这般作践自己呢他从不希望他算的准,他希望他永远都不要算的那般准,看的那般透
“没有人会觉得自己强大些不好不是吗?”子阳辰夜轻笑,“小玉,你不也是想变的强大些。”
钟离玉低下头,不再去看那谪仙似的身影。
这三界中所有人,无一例外地,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都想让自己强大起来。他钟离玉是,床边站着的子阳辰夜也是。
可是子阳辰夜的强大,却丝毫不是为了自己。他的心,系着三界,系着所有人。却独独不系着他自己。他将三界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牢牢控制在自己掌心之内,不允许出现一丝一毫的偏差。就连他卜算不到的倾雪,钟离玉,也都被他牢牢地看着,牢牢地,牢牢地将他们划入自己的圈子里。
床上那人明明低着头,可子阳辰夜却依旧看到了他眼中的落寞。嘴唇微微动了动,却不知该如何安慰,或者说,如何去开导他。
房间内,安静地连呼吸都听不到。
良久,子阳辰夜扯了扯嘴角:“时辰不早了,我走了。”
“倾雪的房间就在对面,你不去看看她么?”钟离玉猛地抬头,话出口后自己却愣了愣。
他都知道他如今住在哪里,又如何不知道倾雪的房间就在对面。他不去看倾雪,是不想看吧。
子阳辰夜转身的动作突然顿住。钟离玉看着他的北影,不知如今面向窗户,面向倾雪房间的他如今是什么表情。
“不了。”他淡淡道,“我刚回来,长老院那边还有很多事要忙。”
他这话似是在解释不看倾雪的原因。
“况且,过些时日的拜师大典上,我们总会见面的。不急这一时。”
宛如神袛的身姿似乎衬的他的声音都有些缥缈。子阳辰夜的声音里一片云淡风轻,只是不知他背对着钟离玉的脸,是否也如他的声音一般是云淡风轻的表情。
“我今日来,只是放心不下你。你好生吸收月灵,莫要让我担心。”
留下这一句话,便抬步离开。
钟离玉自始至终都只着了一件雪白中衣在床上,平凡的脸多了些红润,少了些苍白。
房门打开又关上。院中树上的知了们看见子阳辰夜出来均是将嘴巴闭的紧紧的,藏在了树枝中,伸出四只爪子分别将两只眼睛和两只耳朵捂上。
它们能够看这学院中的所有事,能够听这学院中的所有事,能够说这学院中的所有事,但是院长的事,它们是万万不敢看不敢听不敢说的。
离开院子前,子阳辰夜顿住了身子,扭头看了看身后钟离玉房间对面那扇紧闭的房门,眸色几变,挣扎,探究,疑惑,不可置信,怅然若失
所有神情最终都藏于眼底,转过头,大步跨出了院子。
直到估摸着再也看不见子阳辰夜的身影后,院中那些知了才放下了爪子。面面相觑,心中不约而同地都升腾起了一个想法。
院长刚回来便来这里,那这院中的人定不是它们能随便作弄的。得赶紧通知学院里其余的族人,日后对着院中这几人可千万小心些,别有的没的都给说了出去。惹怒了长老们倒不怕,但若是惹怒了院长,那它们的好日子怕是就要到头了。
日上三竿,某个房间里蒙着大被只露个脑瓜顶的人终于有了动作。
盖在身上的被子像是一条蚯蚓般渐渐向下移动,慢慢地露出被子下乱糟糟的头。
接着便是两条细细的胳膊从被子底下伸出,直直地伸到头顶,脸上杂乱的头发下依稀可以辨认的最大大张开,随着打哈欠的动作,倾雪又伸了个懒腰,这才似醒非醒地睁开了眼。
下了床,揉着额头,半眯着眼迷迷糊糊地凭借身体的本能自动走到了脸盆处洗了脸,在蠕动到梳妆台前拿起梳子对着铜镜梳着乱糟糟的头发。
闭着眼将头发全部梳通,终于都柔顺地垂在脑后,倾雪这才睁开了眼,只是那眼中混沌居多,清明居少。
放下梳子又揉了揉额头。不知为何,她今日总觉得眉心上方一指处有些烫,还有些轻微刺痛感。
许是昨晚睡觉的时候磕到哪里了。倾雪心道。
推开房门,刚好隔壁的门也一同开了。
“阿雪,早啊!”白夭夭粲然一笑,对着倾雪吐了吐舌头。
眯着眼,倾雪笑着回道:“夭夭早啊!”
此时的阳光还比较柔和,只是倾雪刚从屋里出来,室内外的光线终究是差很多,刚刚出来,一时还有些睁不开眼,只能半睁着。身子虽醒了,但脑子还昏昏沉沉地睡着。
白夭夭却是睁大了眼,仰头直直看着天上的太阳。虽立在屋檐下,可阳光却依旧一丝不落地照到了她的全身,似乎屋檐下暗黑的影子丝毫没有挡住她。
“好舒服啊!”伸开双臂,白夭夭嫩绿的衣裳在阳光的照射下竟有了些朝气蓬勃,“今日又是阳光明媚的一天!”
一双大大的眼似乎装下了两颗太阳,她笑的很是灿烂。
倾雪看着白夭夭如今的模样,只觉得她现在很像一株向日葵,太阳在哪里,她便看向哪里,将所有的阴暗都留在了背后看不到的地方。
这么说或许有些伤感,但白夭夭给她的感觉便是如此,总是追逐着阳光,追逐着快乐,追逐着三界中所有的美好。总是沐浴在阳光中,如她身上嫩绿衣裳一般,朝气蓬勃地活着。
而相反她自己,许是因为从小便畏光的原因,一直都躲在阴凉处太阳找不到的地方。即便如今她不再害怕太阳的照射,却还是下意识地躲避着外面的光线。
长年累月养成的习惯,使她早已习惯了清凉,乍一被暖融融的阳光照着,多少还是有些不舒服的。
“嘶”
眉心上方又传来阵阵刺痛,这次比方才醒来时还要痛的厉害,倾雪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