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镇上,一个乞丐正沿街乞讨,一边唱着《花子歌》:
说起天道来亲也不亲,说起天道不公平,有朝日日遭干旱,为什么一边下雨一边晴?
说起地道亲的也不亲,说起地道不公平。一条龙管着两支脉,一边葬的韩信墓,一边埋的霸王坟。韩信墓出天子,霸王坟出奸臣。为什么一边武来一边文?
说起先生来亲来也不亲,说起先生不公平,聪明学生用心教,懵懂学生打断了背脊筋。说起爹娘亲来也不亲,说起爹娘不公平。大儿子当做路旁草,小儿子当做命肝心。
说起兄弟亲来也不亲,说起兄弟伤人心,幼小本是好兄弟,长大就把家来分。
说起女儿亲也不亲,说起女儿伤人的心,若是嫁妆齐备了,欢欢喜喜上轿门。倘有嫁妆未齐备,噘起嘴来挂油瓶。有朝一日爹娘死,走到灵前哭几声。若是未曾哭完了,拿起饼子夸外孙。
说起屠户亲也不亲,说起屠户伤人的心,四百钱斫斤肉骨头连草称,道阳间无报应,死在阴间称钩搭断你的背脊筋。
说起卖酒的来亲也不亲,说起卖酒的伤人的心。半缸老酒自己吃,添起水来卖别人。莫道阳间无报应,死在阴司变一个乌龟懒翻身。
嫂子驻足,认真地听着,对春水说,这叫花子歌确是道出了人间实情,世间什么最亲,什么最好,真是说不清道不明。这天下说有公道又没有公道,每天都有一些坏人做着伤天害理的得不到报应,但我们心里一定要有公道,要有良心,不管外面世界如何,要坚持我们内心的声音。
春水点头称是,他没想到一首叫化子歌给了嫂子这么大的感触。
嫂子走的时候说,桃源村她还会来的,她会来看望栋栋,给他辅导功课,带好吃的。栋栋当然很高兴有了这么和蔼可亲的老师。他说从来没有老师把课讲得这么动听。
孩子的眼睛是雪亮的。
春水盼望她来,又怕她来。不知为什么,她的到来,他总是心潮澎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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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春水起了个早,在后山上看书,再过一会,水仙也将与他一起晨读。无疑这是美好的时光,他没想到疗伤时会有这样的际遇。
突然,村头一阵人声鼎沸。村子往往是平列的,这里天高皇帝远,清山绿水,日子过得悠长缓慢,平时没有什么外来人。
他没有在意,继续读他的书,书里的世界让他忘记忧伤。
过了一会,水仙来了,说听说村里来人了,是一个副县长,带着一大帮人,说要在村子边上开个工厂。
开工厂?这是新鲜事物,春水听说开工厂能带动村民发家致富,就说这是好事呀,说不定村子里的人都发了。
水仙冷冷一笑,问春水:“你知道开什么工厂吗?”
“开什么工厂?”春水很疑惑。
“化工厂。”水仙一字一顿。
“是不是市里那个旺福化工厂?”
“正是。”
旺财化工厂春水早有耳闻,旺福化工厂是市里招商引资的重点项目,得到了上上下下的充分关注与重视。投资的是来自台湾的大老板,斥资数亿元。有了这个化工厂,市里的财政引入将会翻番。地方长官专门为此召开了全市三级干部大会,声称要积全市之力,大力办好旺福化工厂,为全市人民造福,引导人民脱贫致富。“旺福”的厂名据说是市委书记亲自敲定的。
首先得福的是市委书记与市长。由于这个项目,他们的政绩显得十分突出,得到了上级领导的赞赏。于是,他们都得到了提拔。
一切似乎正如官员们想像的那样发展着。化工厂开足马力,加班加点,他们的产品供不应求。台湾老板尝到了甜头,不断的追加投资,扩大生产,增加用地,扩建厂房。旺福化工厂的建筑象雨后蘑菇般不断地生长出来。方圆好几里地,全被它占了。县里的闲余劳动力得到了安置,带动了第三产业的发展。市里的财政得到了极大的改善,吃财政饭的公家人的工资一涨再涨,局长乡长们的轿车越来越高级了。旺福化工厂有点职务的管理者,都成为了百万富翁。
人们很快就发现,因为旺福化工厂离市区近,工厂周边的天空整天雾蒙蒙的,抬头便见的蓝天白云成为了一种奢望。工厂发现的古怪刺鼻的气味布满了城市的上空,如影随形,无所可逃。口罩成为了人们出门的必备工具。化工厂的污水流入了小河,汇入了百姓称为母亲河的艾江。从此,江河里的鱼虾绝迹,水草不生。
医院也变得越来越繁忙了。生病的人越来越多,怪病越来越多。
可人民币更重要。口袋里越来越多的钱让人们忘记了头顶的黑雾,身边的怪味,还有又臭又黑的江水。
春水在城里开店里,早已见识过旺福化工厂的威力,整天浓烟滚滚,心里想这么大的危害,怎么就没人管管呢。后来听说,早就有人反映过,但官方就是迟迟不采取行动,或者只是象征性地罚款。一些有钱人,通过旺福化工厂,富得流油,有钱人就到别处去买房生活。
听说,现在艾城不孕不育的人越来越多,旺福化工厂脱不了干系。
旺福化工厂要在春水村庄的东头两公里的大片田地上开工办厂,这让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水仙也在外头混过,知道这些化工厂的危害。它们都是在别的地方开不下去,被人赶跑了,又被艾城当作宝贝一样地引进来。
他再也坐不住了,拉着水仙就往回走。走到村头,见停满了各色小车,有一辆劳斯莱斯特别显眼,黑得锃亮,水仙说这车起码得要八百来万。
村长张喜庆正张罗着招待领导与客人们,他人如其名,一脸的喜庆,看上去比新婚还要高兴。领导们告诉他,只要工厂一开张,村里人的收入会翻好几倍。远的不说,卖地的钱,就足够村里人数上老半天了。他五十多了,家里的房子是村里最好的,做了二十来年的支书村长。他的施政之道就是无为而治。他从来不干涉村民的生活。那时候搞计划生育,别的村搞得十分严厉,揭瓦拆房,株连九族,而他能包庇就尽量包庇,村里生二胎的很常见,三胎四胎的也屡见不鲜。镇里也没有什么办法,除了他好像没有其它的人选。当然,上头诸多对村民的优惠政策与补贴他也不会把它们传达发放到村民手中。他的无为之道甚得民心,也为自个谋得不少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