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务副市长张晓明和财政局长郑莽子都是行事上比较强势的人物,个性也张扬,很有些官场得意的味道,对找他们要钱的冷门局长们,没几个好脸色的。于是就说:“行,我去给您挡挡酒。”
随着陈书记从市委大院出来,春水就感觉到很多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有惊奇的,有猜疑的,有羡慕的,也有的目光中含义复杂,说不清道不明的,春水自己都有一些飘飘然起来了。春水暗暗骂自己浅薄,心里却想,权力二字,无影无形,给人的震撼力却是如此之大,只沾了一点边,就成为人们注目的对象,要是身处权力中心,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陈书记的车开过来了,陈书记回过头来,问春水带了车没有,春水的车其实放在远处,却回答说:“司机把我送过来后,局里要用车,开回去了。”陈书记亲切地说:“坐我的车吧,我们一起去。”春水就跑过去给陈书记开了车门,用左手护着车门上方,待陈书记坐好了,才轻轻地给他关上车门,自己也上了车。
不一会儿车就到了神州大酒店,张晓明和郑莽子早已经等在大门外了,陈书记的车刚一停下,郑莽子就颠儿颠儿地跑过来,给陈书记开了车门,说:“陈书记,我可是望眼欲穿啊。”
陈书记不慌不忙地下了车,把郑莽子长长地伸出来的手握了一下,说:“你郑莽子请客,我不能不来啊。就是有一点,怕你们的酒。”
郑莽子连忙说:“这次不喝酒,这次不喝酒,其实您老海量,只是喝得太实。”陈书记就笑,说:“看来你们平时喝酒在弄鬼啊,欺负我人老眼睛差?”郑莽子就笑,说:“陈书记你是大人大量,我们怎么敢和你比酒量。”说着,见春水从车上下来,愣了一下,也伸过手来握,说:“春水局长,好久不见了。”春水说:“郑局长,我今天也来蹭你一顿饭啊。”郑莽子说:“欢迎欢迎,什么我的一顿饭,都是陈书记的饭,他是艾城的当家人嘛。”
春水一听,不由得佩服郑莽子的机智,心想这人说话这么圆滑,不露痕迹就拍了陈书记的马屁,这样的修炼只怕不是一日之功可以完成的。陈书记听说,笑指郑莽子道:“越说越离谱了,怎么都是我的饭?”郑莽子笑着说:“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您老是艾城父母官,我们是给您打工,当然也是吃您的。”陈书记就越发笑了起来,说:“莽子同志,今天我把春水局长叫来,是专门来对付你的,今天可不能不喝酒呀。”
张晓明也走了过来,和陈书记握手,说:“陈书记,我是被莽子绑架来了,没办法,就把您也捎上了。”陈书记笑说:“他敢!好大胆子,常务副市长是他绑架得了的?”春水见他们言语间非常亲热,不由得就有了一种被冷落的感觉,又不能表现出来,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去和张晓明打招呼:“张市长您好!”
张晓明这才转过脸来,说:“春水局长也来了?”
陈书记笑着说:“我请来的保镖。”
春水赔着笑不答话。当下跟着陈书记、张晓明和郑莽子进了酒店,在服务员的引导下进了包厢,刚一坐下,服务员就送上湿热毛巾,抹了一下,菜就开始上了。陈书记笑着说:“果然是来吃饭的呀,这么利索。”郑莽子笑着说:“特意请陈书记和张市长来吃一顿饭,我难道还敢摆什么鸿门宴不成?”说得大家都笑了。张晓明从旁笑着插话:“我说郑莽子,你小子可逃不掉陈书记的照妖镜,说说吧,你那栋财政局的宿舍大楼,怎么搞?”
郑莽子笑笑,说:“张市长,你什么时候听说财政局要修宿舍大楼了,公房改革都好多年了,我可不敢去触这根高压线。我们是准备修一栋财政培训中心大楼,项目正在往省里报。不过,我们财政局人多,干部职工都有个想法,觉得那么大一块地皮,只修六七层浪费了,大家就想自己集资,往上面再加几层,这也是公私两利的事。”
陈书记就笑,伸出一根肥大的手指指着郑莽子说:“假公济私吧,你以为天下人就你郑莽子聪明。”
郑莽子连忙赔笑道:“陈书记英明,什么事都瞒不过您老。”
陈书记大笑,说:“虽然有点假公济私的嫌疑,但也似乎说得过去,这样吧,你们变通一下,修了也就修了,只是,个人筹资部分,一定要弄好啊,不然,出了事情就不好办了。”
春水在一边默默地看着郑莽子的表演,不由得感慨万千,心想看别人办事,真是太容易了,谈笑间就把事情搞定,仿佛不费力似的。其实,这所谓的单位干部职工个人集资建房,个人确实也要出一部分的,甚至房产部分要私人全额负担,但地价、电梯、一切附属设施却都是项目拿钱,这样建起来的个人集资房,一平方米比市场上要便宜好几千元。
当下,陈书记又说:“我就知道,你郑莽子宴无好宴的呢。”说着,又指了春水道:“还有春水局长,你们哪,都是把我往火上烤呢。”
张晓明和郑莽子就笑着盯着春水看,春水明白过来,就嘿嘿傻笑着,对张晓明说:“张市长,我又挨领导批评了。”说着,一边从包里掏出要钱的报告来递给张晓明,一边装着委屈的样子说:“其实我也是为了提振下我们艾城的文化风气,就请领导理解理解。”
张晓明满腹狐疑地展开报告,看了一下,笑了起来,说:“陈书记,您是错怪了春水局长呢,这怎么是拿您往火上烤,春水局长有他的考虑嘛,我们市的文化风气是要好好提振一下了呢。再说,您的诗我也读过不少,都是赞美我们艾城优美的自然环境,歌颂我们艾城的改革成就的,比那些酸文人无病呻吟的歪诗强多了。”又对春水说:“春水局长,我说你这预算,只怕也太小气了一点,二十五万元,这研讨会能开出个什么档次?”
春水一听,简直就有些喜出望外了,说:“张市长批评得对,我们思想开放不够,打预算的时候有些保守了,我叫局里重新打一个,立即送来。”
陈书记在一旁弥勒佛一样笑着,对郑莽子说:“也怪不得春水同志啊,文化单位清水衙门,平常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怎么开放得起来,你们以后多支持他一点吧,不能忽视文化工作啊,经济工作半边天,文化工作也要占半边天的。”
郑莽子就笑,说:“春水局长今天是拿到了尚方宝剑了。”
春水笑着,说:“这可不是我告的状啊,陈书记明察秋毫。”说着,出了包厢,躲到一边给王小毛打电话,叫他另外再打十万元的报告,立即打的送到神州大酒店来。打完电话,回到包厢,服务员已经把酒斟好了。大家开始喝酒,有了刚才亦庄亦谐的一番话后,气氛已经很融洽了,春水心里高兴,却不敢太喝醉,一心盼着王小毛赶快把报告送来。
半个多小时后,王小毛才把报告送来,春水把两张报告都递给了张晓明,张晓明接过去后,春水马上拔出水笔,拧开了笔帽递过去。张晓明看都不看,把报告摁在饭桌上龙飞凤舞地签了字,也不退给春水,直接就给了郑莽子,郑莽子也不推辞,接过笔签了,三十五万,一分也没有少。报告签好了,春水让王小毛带走了,才放心地喝酒,到最后,不禁也有些迷糊起来,心里却还明白,三十五万元,给文联二十五万,文化局还可以落下个十万。就是文联那二十五万,开一个诗歌研讨会还会有不少剩余,文化局还可以从中间划走一些的。
陈书记的诗歌作品研讨会如期召开了,开得很成功。
正如春水预料的,周冲之请的那些诗人、评论家和教授中,果然有许多泥古执拗,不知变通的角色。读完那些评论文章时,春水不由得生出后怕来,有几个个性孤傲的老头子把陈书记的诗谈得一文不值,极尽嘲笑讥讽之能事。春水想,亏得自己对事情早有预料,早有准备,规定了每一篇论文都必须经过自己这个组委会主任审阅,不然,恐怕还真的要好事变成坏事呢。还有一些人在貌似推崇的文笔下,骨子其实表达了一些不屑。对于那些极尽嘲讽的人,春水干脆就不要他们参加。对于后者,春水组织了几个写手,把文章进行了修改,让假推崇变成了真推崇。在选择发言人的问题上,春水更是动了脑筋,筛选了再筛选,还亲自和预备发言的人见面,做好思想工作,许以高报酬,以免在这些人上了台后心血来潮信口开河,说出让陈书记不高兴的话来。春水再三交代工作人员,凡是到了台上有可能胡说的人一个也不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