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言一直等上午九点才抵达医院。
付凉陪同她一起来的。
此时的林聪华刚刚捡回一条命,周书芳因家里有点事急着赶回去,留下的乔林和周书兰被手术费和后续的治疗费压得喘不过气来,一见到乔言和付凉,几乎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周书兰还想去跟乔言打声招呼,但迎面而来的乔言只给了她一个冷眼,她就窘迫地僵在原地。
不知为何,乔言那一眼,忽然调动了她的羞耻心。
差不多一年没见过乔言了。
再次见到乔言,周书兰只觉得愈发地陌生,纵然想以母亲的身份同乔言交流几句,但在乔言跟前似乎连出声都觉得困难。
张了张口,周书兰最终干脆闭上了嘴。
乔言没有同他们交流询问的意思,问到林聪华主治医生所在后,就跟主治医生单独约谈了半个小时,估算着出院前所有的治疗费用,然后便唤乔林进了主治医生办公室。
乔林走进门时,明显有些紧张。
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乔言出声道:“人命关天,我也不会坐视不理。”
闻声,乔林的心定了几分。
“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毕竟是名义上的子女,前段时间还的债当是我的赡养费,以后他们俩的生活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乔言两腿交叠,手指在桌面敲打着,嗓音淡漠而平静,“这一次的医药费,我跟你平分,我会一次性付清他住院的医药费――”
话到这儿,乔言将已经打印好的借条往乔林方向一推,“我出一半,另一半算是借你的,借条你签字按手印。”
乔林半垂着眼眸,看了乔言几眼。
乔言面无表情,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像极了他在工作时遇到的那些人。
借钱是他说的。
尽管乔言这样简单干脆的做法,让乔林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但乔言已经算是给他台阶下了,他只能去签名。
付凉和主治医生敢当隐形人,沉默地看着这一幕。
周书兰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心情有些沉重。
如果她以前对乔言好一点……
*
借条写完后,乔言的钱没有经过乔林和周书兰的手,而是直接汇入林聪华的治疗卡里。
乔言和付凉甚至都没有去病房看林聪华一眼,处理完事情就直接离开了。
对于乔林,乔言是个债主。
对于周书兰,乔言是个陌生人。
从头到尾,乔言也没有叫过一声“妈”。
周书芳是等他们俩离开后,才从周书兰那里得知的消息,电话里的周书芳不仅没有心怀感激,反而破口大骂。
“写欠条?!亏她做得出来!她小时候的生活费、药费、抚养费、学费……有让她写过欠条吗?!我才一会儿不在,你们俩就被乔言给控制了是吧?!姐,不是我说你,在乔言面前你就该硬气起来,她现在翅膀硬了会飞了,但你毕竟是她亲生母亲,一把屎一把尿给她拉扯大的,家里有困难让她帮点忙怎么了――”
周书芳电话里的声音,隔着几米乔林都能听到。
乔林干脆烦躁地走开了。
周书兰好脾气地跟周书芳聊了一阵,最后周书芳直嚷嚷着要去找乔言好好说道说道,得把欠条给拿回来,不能让乔言掌控主动权时,被转一圈回来的乔林给听到了,乔林火大地夺过手机把电话直接掐断。
“妈,以后我来养你们,你们不要去找姐了。”乔林皱着眉头,朝周书兰说道。
周书兰面色有些为难,“你小姨也是为了你好……”
“你们这叫重男轻女!”乔林语气里夹着怒火,“不!如果我能赚钱了,你们也不会放过我的。儿女有出息了,父母跟着享福。这没错,但不能做得太过分了,你们以前对姐做过什么,你们自己心里有数,现在还有什么脸找她一个劲地要钱?”
周书兰面色一怔。
林聪华的车祸,让她一整晚都没有睡,此刻白发多了些,模样也憔悴许多。
看着怒火中烧的乔林,周书兰轻叹一声,“家里,没办法啊……”
“妈,你太听小姨的话了!你没发现吗,是她劝你跟爸离婚的,也是她劝你跟林叔叔在一起的,你的工作是她找的,让姐辍学是她支的招、给姐找对象也是她的主意,让姐回来、工作、租房……什么不是她的想法?就算是我们家的装修都是她做的主,窗帘的颜色都是她选的!你不觉得你被小姨给支配了吗?她大事小事都想插一脚,自己家的事就算了,我们家的事都要全权掌控。你就不能有点自己的想法?!”
“你小姨的心地是好的,这些年,我们家得到她不少的帮助――”
看着周书兰小心翼翼地为周书芳辩解的样子,乔林气不打一处来,但同时,又觉得她卑微且可怜。
小时候不觉得有什么。
直至长大后,乔林才发现,那么多年,周书兰是个完全没有主见的人,什么事都由周书芳来出主意,而她也乐意听。
周书芳说什么,周书兰就做什么。
这样的人生,他有时候想想,都不知道有什么意义,可周书兰就是这么活过来了。
乔林满腔的愤恨,可不多时,却只觉得无力。
一种铺天盖地的灰色气压朝他迎面而来,绝望、失落、沮丧……所有的负面情绪汹涌而上,让乔林透不过气来。
他抱着头,沿着墙壁蹲了下来。
周书兰在一旁不知所措,但连她自己都不知原因,不禁潸然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