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言一声不响地听着梁蓓说完故事。
梁蓓因遗弃梁一予的事让她觉得理亏,于是不由自主地在梁一予跟前低头弯腰,处处纵容,从一开始就失去了身为一个母亲的尊严。
她茫然无措,因愧疚和理亏,因陌生和贪恋。
说完后,梁蓓抽了抽鼻子,很羞愧地道:“不好意思,跟您说了那么多。”
“没事。”
乔言随意道。
梁蓓叹了口气,又道:“我管不住这孩子,不过我很庆幸她搬进来的,在这里她认识了那个叫夏阳的保安。她谁的话都不听,就听夏阳的。”
眉目微动,乔言想到一直笑脸相迎、热情周到的夏阳。
最近好像没有在保安室里见到他。
“夏阳辞职了吗?”乔言问。
梁蓓一愣,“您不知道?”
问完之后,梁蓓明显察觉到自己的问话有些多余,顿时变得迟疑而局促起来,下意识地搓着双手。
她手背的伤口刚刚处理好,因为她无意识地动作,疼得她恍然惊觉,然后停了下来。
“我也是听一予说的,就您的小姨来小区说您的不是,这个叫夏阳的保安看不下去,就阻止您的小姨,后来就辞职了。”梁蓓尽量说得很委婉。
实际上,那几日在小区里待一会儿,就能听到那些上了年纪的大婶谈论这件事。
梁一予也将夏阳辞职的过错全都归咎于乔言,同时也埋怨夏阳不遗余力地帮乔言,但乔言又不见得会领情。而被路石收养的夏阳,好不容易有这一份工作,白白丢了不说,还让路石不好做人,这时间马上就要过年了,夏阳又很难找到新工作,总而言之过得很艰难。
听到梁蓓的话,乔言轻轻皱起眉。
梁蓓有些坐立不安,仓促地站起身,将医药箱给整理好后,就匆匆告辞了。
乔言倒也没有拦她。
待她走后,乔言拉开阳台的门,倚靠在门边抽了根烟。
莫名的,有点烦躁。
*
冬日暖阳,明媚灿烂。
夏阳带着满身疲惫回到小区。
大学没有毕业,连一张文凭都没有,年底招聘工作的岗位没几个,他整天去各个岗位应聘,要么人都招满了,要么他条件不合适,纵然他对工作没有挑剔,但运气实在不佳,一份工作都没有找到。
“小阳。”
正在值班的路石招呼着他。
回过神来,夏阳恍然发现已经到门口,一抬眼他眉目的阴霾就清扫而空,只剩温暖阳光下的一抹柔软笑意。
“路叔!”
喊了路石一声,夏阳走进门卫室。
路石问:“待会儿还出门吗?”
“不出了。”
“晚上一予过来吃饭,你去超市买点菜,做点好吃的。”路石说着,将一个信封递给夏阳。
夏阳下意识接过信封,但摸到时触感不对,立即将信封给塞回给路石,“路叔,你这是什么意思?买点菜的钱我还是有的。”
“这又不是给你的!也不是我给的!”路石重新将信封强行塞给他,“刚刚一予的母亲过来,说是没法经常过来照顾一予,知道一予常在我们家吃饭,不好意思,所以就给了这个信封。她丢下信封就走了,我也推脱不了。我寻思着,这钱就当是一予在我们家的生活费了。就我们家那几个菜,哪值这么多钱,你就去买点好的,晚上多做几个菜。”
“……好。”
路石的话,让夏阳一时无法推辞。
但是,梁一予的母亲……因为特地找过他,希望他能帮忙劝劝梁一予,让梁一予往正道上走,所以他对其也是有所了解的。
梁蓓自己抠出来的钱都给了梁一予,手头根本就没有什么钱,往往赚一点工资就被梁一予给拿走了。
他相信梁蓓是有给路石一点钱,但这信封的厚度……路石肯定也往里面塞了一点。
归根结底,家里的菜很少有让他买的时候,都是路石自己解决的,所以这信封摆明了就是路石顺水推舟给他的。
路石问:“工作找得怎么样?”
抿了抿唇,夏阳道:“我明天再去看看。”
知道夏阳是没有结果,路石点了点头,然后去拿桌上的一张名片,“对了,这是乔小姐下午给我的名片。她听说你是学计算机的,她有个朋友正好从事这个行业,具体什么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但他说你可以去试一试。”
夏阳一怔,接过那张名片。
公司名很长,他在抵达这个小镇的时候就了解过,正规企业,小有名气。
名片上,标注着“董事”的字样,让夏阳瞳孔微缩。
这,应该不是单纯的应聘了。
而是直接给他一份工作,只要他愿意打这一通电话。
顿时,一股强大的落差感猛地撞击在胸腔,牵动着撕心裂肺的疼痛,一阵一阵的,压抑感从四面八方而来,让他无所适从。
他费尽心思都找不到一份工作,对乔言而言不过举手之劳。
他一直想是否能为她做点什么,实际上他都不够入她的眼。
紧紧攥住那张名片,夏阳感受到的不是希望和欣喜,而是满心的挫败和卑微。
他像是陷入泥泞里挣扎的人,以为仰头看到阳光就身处光明之中,甚至还妄想着去拯救路边奄奄一息的小草,实则他才是最不堪的存在,路边小草都能俯视着他。
“小阳?”
见夏阳神情不对劲,路石好奇地喊了他一声。
夏阳一惊,连忙回过神来,收敛眉目悉数冷意,朝路石笑道:“我马上就去买菜,路叔,你想吃什么?”
“我无所谓,你问问一予想吃什么。”
“好。”
夏阳点点头。
他转身走出门的时候,脚步一顿,又回过头问,“你现在身体怎么样,还时不时不舒服吗?”
“没事儿!”路石摆摆手,“身体硬朗着呢。”
夏阳道:“过两天我陪您去医院看看。”
路石道:“去什么医院,浪费钱。”
夏阳便倏地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