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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广播里乘务员甜美的播报声,一辆印有“和谐号”三个字的列车缓缓驶入站台。
等列车上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宋楚才把目光从窗外收回。
跟着人群,依次下车。
列车外, 穿着制服的乘务员见她一个人走在所有旅客的最后,不由上前,关切地询问:“小妹妹, 你的家人呢?”
“……”
宋楚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已经是她今天第三次被问到这个问题了。
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粉色连衣裙,再一看眼前这位穿着得体的乘务员姐姐, 相比之下,宋楚认命地垂下脑袋。
“我没有家人, 我是一个人过来的。”
“一个人?”
对于她的回答,乘务员显然有些意外。
她微俯身,双手撑在膝盖上,与宋楚对视,“那么, 有人来接你吗?”
宋楚又叹了口气。
这一次, 她的语气里多了些许无奈:“姐姐, 你是不是也把我当小学生了?”
难道不是吗?
乘务员眨了眨漂亮的眼睛。
宋楚读懂了她眼底的含义,把背着的书包放下来, 打开最外层的拉链, 从里面取出了刚拿到不久的身份证, 递给她,很认真地说:“两个月前我就满十六了。”
乘务员瞥了一眼身份证上的照片,果然和女孩儿长得一模一样。
她略有些抱歉地朝她一笑,然后直起身退了开。
虽然在法律上十六岁还未成年,但是这个年纪的人独自乘车是没问题的。
***
车站里意外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宋楚的心情。
把身份证重新塞回书包里的时候她顺手从里面拿了一张小纸片,上面写着一串地址和一个电话。
离开村子前,村长特地嘱咐她到了以后就给这上面的人打电话。
他会收养她,并送她去新的学校上学。
生怕被挤掉了,宋楚紧紧地捏着纸片。
好不容易出了站台,宋楚站在人来人往的大厅里,巴掌大的小脸上写满了茫然。
正在这时,不远处有几个男生正勾肩搭背地朝她的方向走来。
“翊哥,我还以为你会飞回来呢,怎么想到坐动车了?”其中一个男生大大咧咧地开口,他的右臂搭在另一个男生的肩上。
被他搭着臂的男生嫌弃地推开他的手:“你不知道吗,咱翊哥可是超人。”
“什么超人?”先前说话的男生不解地皱了皱眉。
后来的男生反手拍了下他的胸口,挑挑眉:“那首歌叫什么来着你没听过吗?哦对了,超人不会飞!”
“……”
司辰脑海里自动播放了那首歌的调调,等他反应过来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范向明,你丫是神经病吧?”
这么冷的笑话亏他还说得出口。
这次换范向明把手搭在司辰的肩上:“怎么样,炎炎夏日哥给你散散热,你有没有感受到哥对你浓浓的爱?”
“……滚。”
司辰咬牙切齿地远离了他三步外,“你还真把自己当散热器了啊?”
两个人一路吵吵闹闹,自始至终,在他们身旁的另一个人都没有开口。
等他们闹够了,范向明这才转向一旁的男生:“翊哥,你怎么不说话,在想什么呢?”
被称作“翊哥”的男生闻言,淡淡地抬眸,锋锐的眉眼扫过身侧的两个人,眼底漆黑无波。
察觉到他的神色,司辰一愣。
直觉告诉他,这人一旦露出这样的眼神,准没好事。
果然,下一秒,一直没说话的薛翊缓缓启唇,声音仿佛一头濒临在爆发边缘的雄狮,低沉阴郁:“老头子刚来消息,说我家里要多个人。”
他的话音刚落,范向明就跳了出来:“谁?你后妈?”
“……去死。”
司辰幸灾乐祸地起哄:“翊哥叫你去死,听到没,还不赶紧去。”
范向明没搭理他,快步跟上男生:“到底怎么回事啊翊哥,难道你老子真要给你找个后妈啊?”
薛翊蹙着眉,被他这两句话一问,原本不怎么和善的眉眼间更像是蒙上了一层薄雾。
“我怎么知道。”
从牙缝里挤出的声音暗示着主人的不满。
虽然他潜意识里觉得这个猜测不太现实,但是除此以外,他想不到还有其他的解释。
“你打算怎么办?”范向明追问。
薛翊身形一顿。
片刻后,他不疾不徐地转身,深邃的目光一一在两个同伴的身上扫过。
司辰和范向明同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又过了几秒,薛翊蓦地勾唇,无害的眸中却隐隐透着几分嗜血的乖戾。
他轻飘飘地开口:“敢进我家门的,赶出去就是了。”
与此同时,正走到他身后的宋楚将他的话听了个完整,她本能地抖了一抖。
搓了搓被鸡皮疙瘩爬满的手臂,宋楚下意识地仰起脸,抬头找了找。
真是奇怪,明明中央空调不在她的正上方,她怎么就突然觉得有点冷呢?
宋楚缩了下脖子,正欲继续找公用电话,身边的男生却突然转身。
宋楚没察觉到旁边的动静,躲闪不及,等她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被一股大力撞开了。
“哎哟——”
宋楚被撞得跌坐在地上,手上的纸片像瓣雪花一样在空中打了几个旋转,然后稳稳地落在男生的脚边。
薛翊也没想到身后会有人,听到动静,他才后知后觉地低头。
只见地上坐着一个穿着粉色连衣裙的小姑娘。
小姑娘瘦瘦小小的,脑袋后面用红色的皮筋绑了两个麻花辫,发尾垂在肩上,背后还有一只看起来比她身板还大的黑色书包,塞得鼓鼓囊囊的,此刻正压在她瘦弱的脊背上,像是背着一座小山。
“翊哥,没事吧?”
司辰跑过来,上上下下地打量他。
“我能有什么事?”
薛翊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视线停在女孩儿的侧脸。
“我们走吧,这里乱七八糟的人太多了,我刚叫了车,司机说还有五分钟到门口。”
范向明上前,仿佛没看到女孩儿似的,一脸笑意,“翊哥,盛南他们几个知道你回来了,说要给你接风,已经在K吧订了位置,我们现在就去吗?”
薛翊还没来得及说话,坐在地上的女孩儿突然抬头。
和她瘦弱的身板一样,女孩儿下巴很尖,削瘦的脸颊像是有些营养不良,肤色偏暗,紧抿的唇看起来也没什么血色。
唯独那双眼睛,仿佛被水滋润过一样,清澈纯净,水汪汪的像是一潭春泉。
只不过这一刻,女孩儿的眼底明显有微恼的痕迹。
——这个人撞了她不说声对不起也就算了,他的同伴居然还说她是“乱七八糟”的人?
宋楚不服气,使劲地仰起脸,朝那个撞了她的男生瞪过去。
可是紧接着,在看清男生的面容后,她的气势却像坐了过山车般直线下降。
不得不说,眼前的这个男生是宋楚长那么大以来见过最好的人。
没有之一。
男生看起来十六七岁的样子,个子很高,目测至少有一米八以上,身上穿了一件白色的T恤和一条蓝色的破洞牛仔裤。他的短发微卷,五官清秀,鼻梁挺拔,从宋楚的角度看过去,那眉宇间淡漠的神色,又无端让人生出几分敬畏。
短暂地对视了几秒,宋楚先败下阵来。
算了,念在这个人长得还挺标致的份上,她大人有大量,不和他计较了。
宋楚心想。
就在她准备自己撑着站起来的时候,刚才还居高临下像个神祇一样俯瞰着她的男生,却突然半蹲了下来。
可即便蹲着,男生也比她高了很多。
“翊、翊哥?”
范向明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坏了,不知所措地愣在一旁。
薛翊却仿佛没听到似的,一改先前淡漠的神色,目光似笑非笑地落在女孩儿的眼睛上。
要不是刚才这双眼睛里的情绪转换地实在是太快了,他可能根本不会多看她一眼。
“小朋友,你在地上坐了那么久还不起来,是打算要找我碰瓷呢?”
宋楚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眼前的人。
刚刚才对他建立起来的那么点微弱的好感迅速土崩瓦解。
很努力地忽视他对她的称呼,宋楚伸出一截细短的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子,不可思议地问:“我碰瓷?”
“难道不是吗?”
薛翊轻笑,舒展的眉眼让他看起来更像是一个邻家大哥哥。
差点被他的笑晃了神,反应过来的宋楚只觉得脸颊发烧似的烫。
“才……才不是!”她扬长脖子,只是底气有些不足,“分明是你撞了我不道歉,还诬陷我碰瓷,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难得有人敢顶撞他,而且还是一个小姑娘。
薛翊意外地没有生气。
半秒后,他又意外自己没有生气的这个意外,眼角微挑,就连唇角也止不住微微上扬。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