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老板解释:“只能说有这个可能。通常,民间的机关巧匠习惯将他们的作品冠以‘玲珑’什么什么的。比如,玲珑宝匣、玲珑锁、玲珑密盒等等。我猜,这把壶之所以被称作‘玲珑’壶,想必与此有关。”
“但我反复检查过了,没发现不寻常的地方?”
“这个……我也说不上来。这样吧,你家小妹不是喊你下午去趟西望村嘛,现在时间也不早了,要不,咱们一起去看看?”
“这……”汪诚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仇军,有些犹豫。
“怎么,不方便?”吴老板脸上升起一丝不快的神情。
“哦,不是这个意思。”汪诚又看了一眼表情严肃的仇军,勉强地说,“吴爷要是有兴趣,那就一起去看看吧。”
吴老板久经江湖,善于察言观色,他通过汪诚的眼神和语气,猜测,汪诚一定是担心黑道人物一样的仇军跟着去,会不会吓着人家。
为了消除汪诚的顾虑,他对仇军说:“阿军啊,你先回去吧。我跟汪馆长办完事再联系你。”
尽管仇军对吴老板的决定有点意外,但还是点了点头,起身离开了艺术馆。
片刻之后,汪诚等人带着“玲珑”壶去了西望村。他们按照范伟的提示,在村子北角找着了那位老先生的住处。
他们发现,那是一间矮小的老房子,由于年久失修,屋上的瓦片残缺不全,朽烂的窗框摇摇欲坠,进门前的一刻,吴老板甚至担心老房子会突然塌下来。
见他有些犹豫,汪诚小声提醒:“吴爷,打听事情要紧。坚持一会,坚持一会。”
言下之意,今儿个是奔着寻找线索来的,不管这里的环境怎样,必须适应。
其实,吴老板也知道这个理,只是房子实在是太旧了,有点不习惯。
几人进门,瞧见一位老人正端坐在堂前,一双白蒙蒙的眼珠子直愣愣地盯着他们,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
几人被看得浑身不自在。
汪诚上前打招呼:“老人家,您好。我们是范家壶庄范大师介绍来的。”
老人闻言,脸上露出笑意,说:“你们来啦。请随便坐。我呢,眼睛不好使,白内障,瞧不见东西,就不招待你们了。”
几人立刻明白,怪不得老人家看他们的眼神不一样,原来,是睁眼瞎。
房子不宽敞,家具更简陋,仅有三把椅子,老人坐了一把,余下的,汪诚和吴老板占了,周文跟李成博只能坐在床上。
老人问:“听阿伟说,你们是想打听范钦仁做的那把‘玲珑’壶?”
汪诚回答是的。
老人又问:“那把壶带来了吗?”
“带来了。”汪诚从锦盒里取出壶递到了老人的手里。
老人接过壶,仔细抚摸,良久,他的眼角竟然变得湿润,看得出,此刻的他,一定是想起了什么,而想起的事情也一定令他记忆深刻。
“是这壶,是这把壶。”老人抚摸了一会,将壶放到桌上,叹了口气说,“唉。大半个世纪了,没想到,还能见到这把壶。这壶,就跟我的孩子一样呀。”
这句话让几人觉得摸不着头脑。
汪诚疑惑地问:“您……孩子?”
老人点了点头,说:“都说这把壶是‘虎王’汪立之与范钦仁合作的,其实不然。你们想,范钦仁早在民国三十一年就过世了,他怎么可能在离世三年后又活过来做壶呢?当年,这把壶问世时,村里发生过吓人的事情呢。”
接下来,老人讲起了发生在上个世纪四十年代与这把壶有关的事情来。
1945年初夏,天气异常闷热,少有行人的“西望圩”村道上,一辆黄包车停在了村西的桥堍边。
汪立之下车来,从兜里取出一盒烟,递给一名在此巡值的自卫团卫兵。
那卫兵认得他,将烟给了日本哨兵,并告知日本人,汪立之是高家的人。
日本人接过烟盒,放进兜里,朝汪立之挥了挥手,示意他过去。
过了桥的汪立之想,尽管过去一年时间里,宫本和他的爪牙处处跟高家大院作对,但高家毕竟是有势力的大家族,在镇上的地位依旧稳如泰山。
池田次郎认为,得罪这些大户人家对他没任何好处,一旦这些家族起了心思投靠了新四军,或者,暗中帮助国.军与他的部队对抗,那将对他和他的部队造成很大的麻烦。
本着稳定局势的立场,他下令各部,对高、周两家,以及几个较有实力的家族,凡事行个方便,不要为难他们。他警告宫本,事情不要做得太绝。为此,宫本也只能忍气吞声,毕竟,他在镇上的安全都要依赖日本驻军。
车子到了蜀古村,汪立之付了车钱打发走车夫,快步向村北走去。
对于他的到来,村民并不感到奇怪。因为,高家是出产紫砂壶的大户,而西望圩又是做壶的大村;作为高家陶坊主管的汪立之,隔三差五地来村子找人定做茶壶已是常态。
汪立之先去了范林翔的家。
正在做壶的范红影见他来了,忙解下围裙将手洗干净,泡茶递水张罗开了。
正在隔壁炼泥的范林翔听说汪立之来了,也停下手中的活。
范林翔热情地招呼汪立之:“立之兄弟,你先坐,我去洗个手。”说罢,去了屋门口的河埠头。
“立之哥,这次又是来订壶的吗?”范红影问汪立之。
“也不全是。”汪立之的笑容里夹杂着些许不自然。
“哦?难道……还有其他事情?”
“呃……主要是来看看你……你哥的。”
汪立之原本想说来看看你,但话出口时却变了样。他还是不好意思向范红影表达爱慕之情。
“不是吧。”从河埠头洗完手回来的范林翔调侃地说,“我看啊,来看我是假,看某人才是真的。哈哈。”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汪立之被说得有点手足无措,范红影则一脸疑惑地问汪立之:“立之哥,那你究竟是来看谁的?”
汪立之脸都红了,忙岔开话头:“别听你哥乱说。我呢,是来看看你们做的壶怎么样了。另外……”说着,从兜里取出一个玉镯搁到桌上,“这个呢,是我在古玩店里看到的,觉得蛮适合你,所以,就买了来送给你。”
“送给我?”范红影一脸喜色,拿起镯子带上。看得出,她很欢喜。
范林翔不失时机地开了口:“呵呵,我说的吧,看我是假,看某人才是真。哈哈。”
再笨的人也能听懂这句话里的意思,范红影自然也听明白了,顿时脸上飞起了红霞,原本清秀的面容变得红扑扑的分外诱人。汪立之差一点看呆了。
范林翔走过来,拍了拍走了神的汪立之:“立之兄弟,立之兄弟。”
回过神来的汪立之脸一红,支支吾吾地说:“哦?哦!不好意思。这个……那个……”
见他窘迫的样子,范林翔乐了,笑着说:“呵呵,别解释,咱们都是兄弟。你也老大不小了,该考虑成家立业啦。”说着,瞧了一眼范红影,“说真的,立之兄弟如果真能照顾我妹妹一辈子,我也就放心了。我们呢,自小没了母亲,父亲被东洋鬼子欺负,伤了元气一病不起。眼下,我们兄妹是相互依靠艰难度日啊。”
一席话说得范红影湿了眼眶。她走到范林翔的背后,抚摸着哥哥的肩膀,泪汪汪地喊了声:“哥。”
汪立之心里很不好受,他倒了杯茶递给范林翔,说:“兄弟。立之无能,没混出个人模人样来。但是,你们兄妹如果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开口,我会当自己的事情来对待的。”
为了缓解压抑的气氛,范林翔换上笑脸,说:“哎,不说不开心的事了。对了,你这次来是……”
见范林翔这么问,汪立之才想起此行的目的。他说,这次来,是有件事情想请范林翔帮忙。
汪立之离开西望圩的第二天早上,村子里便有了闹鬼的传闻。
有人看见,荒置几年无人问津制壶名匠范钦仁的作坊,半夜亮起了灯,而且,还传出“泥搭子”拍打泥条的动静。
有好事之人去问范家人,是不是范家将那间作坊重新启用了?
范家人也觉得奇怪,因为,自打范钦仁过世之后,范家有了新规矩,那就是,不管是谁,如果,制壶水平与范钦仁相差很大,是绝对不让进作坊的。
做壶水平要达到范钦仁那样的高度谈何容易,避开天资与勤奋不说,这几年,日本人时不时地来闹事,范家能坚持做壶的人已经寥寥无几,谁还有闲心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去苦练制壶的手艺?
于是,自新规矩实施以来,没人有资格进入作坊。
好事之人将范家人说的话添油加醋奔走相告,不多会,老作坊闹鬼的传闻便传遍了整个村子。
一些上了年岁的老人说:这是钦仁兄弟的魂回来了,他是放不下干了一辈子的手艺活呀。
此后几天,老作坊一到晚上便会亮起油灯,并有做壶时发出的声响。
有人试图去看个究竟,但被新发生的一件怪事吓得硬是没敢去。
新出的怪事跟村里某个人有关,此人叫做范永刚,是范家人。这人不信鬼神,是远近出名的大胆。
作坊闹鬼的传闻传开后,这人就说了:“我就不信这个邪。肯定是有人装神弄鬼吓唬人。我决定去看个究竟,揪出装神弄鬼的家伙来。”
于是,这人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去了闹鬼的作坊。
范永刚去作坊前,范林翔知道了这事,他也想弄清楚作坊“闹鬼”的真相,于是,就在范永刚去老作坊的同天晚上,他尾随对方也去了那间让人发毛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