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里雨里, 晋江等你
初秋的风还没来得及扫清夏末的燥热,一场淅淅沥沥的雨便横冲直撞闯进了允和大学。
码得整整齐齐的,像一块块儿麻将的学生方队在一道尖锐的哨声中一哄而散。
带了伞的慢悠悠地往寝室走去, 没带伞的则捂着帽檐飞快找地方躲雨。
姜思思和林小圆拉着手, 瞄准操场旁边的新闻传媒学院屋檐,一个健步就冲了过去。
不少脚步快的已经占领了躲雨最佳位置,姜思思和林小圆只能从侧边阶梯小心翼翼地走上去。
即便这样,被蹭到的人回头一看,脸上的烦躁更浓了。
“啧,挤什么挤。”
作为胖子, 在陌生环境普遍容易受到这样的待遇。
姜思思习惯了,林小圆也习惯了,毕竟两个人一开学就能玩儿到一块儿去,是有一定道理的。
成为知己不一定是因为有相同的兴趣爱好,也有可能是沦落到相同的田地。
当420寝室出现两个140斤吨位的胖子,被人称为“重量级”寝室时,姜思思和林小圆就注定了要成为好朋友。
秋雨连绵不绝, 似乎没有停下的趋势, 许多人等得不耐烦直接冒雨离开, 这片屋檐终于宽松了些,姜思思和林小圆也不用束手束脚, 生怕挤到别人, 可以大大方方地站着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停, 要不咱们冒雨回去吧。”林小圆抬头看雨, “不然要等到天黑了。”
姜思思不太敢,“我感冒刚好呢,要是淋雨,说不定又要去医院了。”
林小圆点点头:“说的也是。”
说完便低头玩儿手机。
姜思思也打开微信,找到那个置顶的聊天窗口。
上一次的聊天,还停留在一周前,对方回了一个冷漠的“哦”。
可惜现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姜思思」:嗨?帅哥在吗?您的学妹被雨困在您学院大楼了,能好心送一把伞吗?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对方回得很快,姜思思看到信息的那一刻,却满心绝望。
「老大」:hello?我们认识吗?
关上手机,姜思思无言望天。
“等雨停吧,我觉得最多半个小时就停了,相信我没错的。”
林小圆:“好的。”
然而五分钟后,新闻传媒学院大门前一颗盆栽被风雨掀翻。
姜思思:“……”
林小圆:“……”
这时,一道陌生的男声在身后响起。
“姜思思是哪位啊?”
姜思思回头,看到一个高挑的带着黑框眼镜的男生,手里拿着一把伞,正四处张望。
姜思思举手:“我是!”
眼镜男循声看向姜思思,瞬间露出一副失望的神态。
不过他掩饰得很好,眨眨眼睛就恢复了神态,“你就是姜思思啊,喏,给你的。”
把伞放到姜思思手里,眼镜男掉头就走,似乎一个字都不愿意跟姜思思多说。
但姜思思自然知道这是谁送的。
她拿出手机,给“老大”发送了一个跪谢的表情包,对方自然也没有回复。
姜思思和林小圆走在雨中,不可避免得还是淋了雨。
虽然送来的这一把伞是男生用的已经很大了,但实在无法完全罩住两个胖子的体积。
林小圆摘下迷彩帽子遮住肩膀,问姜思思:“谁给你送的伞啊?”
姜思思:“高中同学。”
林小圆:“嗯?高中同学?不用军训吗?”
姜思思:“我复读了一年,所以他比我大一级。”
林小圆点点头:“真巧!我也复读了一年!”
两个女孩儿嘻嘻哈哈地回到了寝室,一推开门,看到室友梁婉刚从床上爬起来。
梁婉今天请假没去军训,也就躲过了这场雨。
她看到姜思思和林小圆衣服淋湿了,便说:“你们没带伞给我打电话啊,我好给你们送伞去。”
姜思思把伞收起来,用毛巾仔仔细细地擦干上面的水,“不用啦,你今天痛经,哪儿能让你跑一趟。”
梁婉边换衣服边说:“我已经好多了。”
姜思思住的是四人间,但由于人员分配不均,她们寝室只住了三个人。
梁婉突然想起什么,说道:“一会儿晚上没事吧?去体育馆看篮球啊。”
姜思思撇撇嘴,“又不认识,有什么好看的。”
梁婉戳了戳姜思思的额头,“思思,你怎么没有一点儿觉悟呢?都大学了,当然要想尽一切办法看帅哥啊!篮球馆是帅哥聚集地懂不懂?”
“到时候再说吧,雨要是还这么大我就不去了。”
*
这一场秋雨在饭后收了尾,三个女生吃得饱饱出来,朝体育馆走去。
路上,梁婉一直喋喋不休地说着自己对大学恋爱的憧憬。
“篮球场呀,操场呀,最容易邂逅爱情了,我就想找一个篮球打得好的男朋友,嘻嘻,你们呢?”
林小圆缩了缩脖子,小声说:“我不想谈恋爱,我就想好好学习。”
姜思思悄悄看了林小圆一眼,发现她的表情果然如自己所料,并不像她言语间那样的坦荡。
关于恋爱这个话题,从高中起就是女生宿舍长盛不衰的话题。
那时候姜思思也总说自己不想谈恋爱,只想好好学习,但只有她自己明白,一切都是借口,她只是自卑于自己的身材,知道没有男生会看得上自己,干脆就说不想谈恋爱了。
免得说出来遭人笑话。
但是渐渐的,她的小心思变了。
说自己不想谈恋爱,是因为心里住了一个不可能的人。
“我也是。”姜思思对梁婉说,“我好不容易考上允和大学,我只想好好学习。”
梁婉翻了个白眼,“嘴硬,我就不信遇到喜欢的男生,你们会不想谈恋爱。”
说着,三个女生走进了体育馆。
两队人正在交手,而观众席七七八八也坐了不少人,大多都是女生,有的朴素大方,有的美颜靓丽,姜思思她们往观众席一坐,一眼就能看出是大一新生。
青涩又陌生。
“哎!你们快看那个红色球衣10号!”梁婉突然身体前倾,扶了扶眼镜,“我没看错吧?真的很好看诶!”
林小圆也看向红球衣10号,渐渐呆了目光。
只有姜思思表情无甚变化,因为她从走进体育馆的那一刻,目光就聚焦到了他身上。
似乎是这几年养成的习惯,他在哪里,姜思思的目光就在哪里。
梁婉不满意这个座位的距离,拉着姜思思和林小圆要去前排。
正好几个占据了绝佳视野位置的男生起身离开了,姜思思她们三个就捡了漏。
坐好后,梁婉认真感慨,“我这是撞了什么运气,居然真的能在大学里看到这样的帅哥,你们知道他是哪个年纪哪个系的吗?”
林小圆:“你这话问的,好像我就不是大一新生一样。”
梁婉咯咯笑了起来,“一会儿敢不敢去要个微信啊?”
林小圆摇头,“我不敢,要去你去。”
那边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姜思思却一言不发。
突然,不知是谁投篮投歪了,撞在篮筐上,篮球反弹,径直砸向姜思思的座位。
姜思思下意识尖叫一身,整个人往后倒。梁婉和林小圆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跟着尖叫往后倒,一时之间,颇为壮观。
篮球最终没有落下来,一个穿着白色球衣的男生冲出来扑开了篮球,但他转身走开时,嘴角露出一丝讥诮的笑容。
“这稳如泰山的吨位,怕啥啊怕。”
姜思思和林小圆脸色顿变。
然而白色球衣男生并没有心思去观察她们的表情变化,他重新回到球场,拍了拍球,传给对面的10号,“再来一局出去吃火锅了。”
10号,也就是邢意北接了球,冷漠地看着他,“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再来一局出去吃火……”
话音未落,邢意北的篮球朝他迎面砸去。
“卧槽!邢意北你干嘛!”
*
梁婉眼睛都不眨一下,看着球场上的厮杀,啧啧称奇。
“大学就是不一样,打着玩儿的都这么重的□□味儿。”
林小圆也略微激动地看着球场,鼻尖冒了些许汗。
她们都看得出来,自从白球衣过来捡了球,顺便讥讽一句后,红球衣就开始虐他了。
可以说是一直把他按在地上摩擦。
虽然只是同学们打着玩儿的,但毕竟也有几个观众,白球衣觉得拉不下面子,奋起反攻,可惜技不如人,只得认命。
白球衣又一个球被截了,顿时风度尽失,甩手不玩儿了。
“邢意北你有病是吧?能不能好好玩儿了?”
说完扭头就走。
邢意北喘着气,也没看他,弯腰拿起两瓶矿泉水,拧开一瓶喝了一大口,然后朝着观众席走来。
梁婉和林小圆顿时都有些紧张,面面相觑。
“他是朝我们走过来了吗?”
一步,两步,三步……
邢意北在姜思思面前站定,将手里新的矿泉水丢给姜思思。
姜思思稳稳接住。
邢意北挑挑眉,“哟,大小姐大驾光临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姜思思:“有话好好说。”
姜思思牙齿一不小心用了力,咬得笔头在嘴里打滑,磕得生疼。
她站起来,走到阳台,挤在梁婉身边往下看。
昏黄的夕阳下,邢意北靠着路灯柱子,微微垂头,看着地面。
关语熙站在他面前,嘴唇张合,时断时续,情绪似乎不太好。
十分钟过去,关语熙还没说完,楼上几个无聊的也一直看着。
“到底在说什么呢,该不会是告白吧?”梁婉问。
“不可能。”姜思思笃定地说。
“为什么?”
“因为……”姜思思一扭头,发现提问的是林小圆而不是梁婉,“咦?小圆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林小圆没有回答姜思思的问题,而是踮了踮脚,看了一眼楼下的两个人。
“你为什么认定不可能是告白?”
姜思思趴在阳台上,一手撑着下巴,一只手紧紧抓着栏杆,“因为要是女生来跟他告白,他不可能听这么久,早就扭头走人了。”
姜思思声音越来越小,说得越发没有底气。
关语熙可跟初高中那些小女孩不一样,她漂亮,她成熟,她和邢意北般配,邢意北不一定会拒绝她。
姜思思屏住呼吸,看着下面的一举一动。
关语熙说完了,抬头看着邢意北。邢意北却看了眼腕表,什么都没说,转身准备离开。
关语熙愣了片刻,又追上去说了句什么,邢意北点点头,就和关语熙一起走了。
直到他们消失在视线里,姜思思才收回自己目光。
她坐到桌前,继续写自我介绍草稿,但没写几句就卡住,于是她干脆放下笔准备去洗澡。
就在这时,宿管阿姨突然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个本子,仔仔细细地扫视寝室,甚至还走到衣柜前,把柜子一个个地打开检查。
三个女生坐在座位上大气儿都不敢出。
宿管阿姨没有检查到违规电器,满意地在本子上打了个勾,然后说道:“我再次提醒你们,一定不能用任何违规电器,去年学校宿舍就发生了火灾,学校非常重视,一旦发现踩这条高压线的就是记过处理。你们不要觉得我在吓唬人――”阿姨转头看向梁婉,“中午你来跟我说的楼上那个寝室吵闹,结果我一进去就发现了违规电器,学校可是立马就给那四个女生记过通报批评了,你们引以为戒。”
三个女生连连点头。
宿管阿姨走后,梁婉蹬掉鞋子准备上床,刚爬到梯子中间,突然停住,说:“我说中午怎么给阿姨说了一声楼上就消停了呢,原来是阿姨上去发现违规电器了,真是活该……等等,她们该不会以为我是故意的吧?”
梁婉回头问:“我要不要解释一下?”
还没等姜思思和林小圆说话,梁婉又两三下扑上床,翘起二郎腿,“解释个屁。”
姜思思回想起今天上楼遇到关语熙的情景,恍然大悟。
原来关语熙以为她去给宿管阿姨告状害她被记过了啊!
姜思思拉开门走了出去。
楼上寝室没有人,灯灭着,姜思思想了想,给关语熙编辑了一条微信。
「姜思思」:学姐,有件事我想我还是有必要跟你解释一下,阿姨上来检查纯属是巧合,我不知道你们宿舍有违规电器,也没有去告状。
编辑好了消息,姜思思点发送,却收到一个红色感叹号。
姜思思闭眼深呼吸一口气。
早知道就像梁婉一样,解释个屁啊!
删了关语熙的好友后,姜思思回到宿舍,躺上床戴上耳机听歌。
脑子里却总回想却今天在阳台上看到的一幕。
姜思思想象过无数次邢意北有了女朋友的时候,她肯定会难过,也会嫉妒。但一想到对方可能是关语熙,她发觉自己的情绪更难以言喻。
她讨厌关语熙,非常讨厌。
耳机里适时地切了歌,前奏一想起,姜思思觉得莫名熟悉,这是她高中最喜欢的歌。
――《暗恋》
“适可而止的问候,关心不能太过。
好奇也别去探索,嫉妒只能深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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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思思闭上眼睛,安静地听着,耳机却突然被人拔了。
梁婉趴在姜思思床边,眨着扑扇扑扇的大眼睛,“我在跟你说话呢,音色KTV打折,要不要吃个晚饭去唱歌啊?”
心情不好,确实需要唱歌来发泄,姜思思便一口答应了。
天黑后,一寝室三人到了音色KTV开了个小包,姜思思坐下点了两首歌就去卫生间。
回来的时候,刚推开门,就看见隔壁包厢的门打开了,邢意北走了出来。
他脸上的红晕从脸颊蔓延到了脖子,领口湿了一片,身上散发着一股浓烈的酒味儿。
这人的酒量还是一如既往地差,读了快两年大学也没点儿长进。
“你怎么在这儿?”邢意北边说着,边朝姜思思走去,“回不回去?”
姜思思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干嘛,我刚来呢。”
邢意北不耐烦地叹了口气,靠在了墙壁上,“班里聚餐,不想待了,没意思。”
“那你……”姜思思刚张口,又看到关语熙从包厢里走出来,她便下意识闭了嘴,甚至想转身走开。
但到底没愿意走,一股气堵在心里。
关语熙看到姜思思的那一刻,表情也有点僵硬,但她选择无视,而是对邢意北说,“你要去哪儿啊?”
邢意北漫不经心地朝姜思思昂了昂下巴,“去她那边玩一会儿。”
姜思思看了他和关语熙一眼,懒得多留,转身就走。
邢意北也跟上。
“学妹过来玩一会儿吧。”关语熙突然提高了音量,“思思,今天中午的事情是我不对,吵到你了,我给你道歉好吗?”
姜思思立马转身,说:“还有记过那件事,不是我做的,是个巧合。”
关语熙笑着瞄了邢意北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于是说:“嗯,今天下午邢意北跟我说了,我相信你。”
姜思思抬头看着邢意北,原来今天她在寝室看到的这一幕,不是告白,而是告状。
见姜思思不说话,关语熙直接拉住了姜思思的手,推开了包厢的门。
里面全是播音专业的人,除了赵蔓算是认识,其他人都是生人。
关语熙说带个学妹过来玩儿,大家看了姜思思一眼就没什么兴趣了,于是姜思思就挨着邢意北坐在角落里。
“她今天跟你说什么了?”姜思思小声问。
邢意北用牙签叉了块儿苹果递到姜思思嘴边,“说你告状害她被记过呗。”
“我就猜到,疯了吧,我去告状有意思吗?”姜思思气鼓鼓地说。
邢意北没说话,看着她气得腮帮子鼓鼓的样子,笑弯了眼睛。
“你知不知道你生气的样子特别像仓鼠?”
姜思思:“……”
“你吃不吃?”邢意北把苹果往姜思思嘴边喂,果肉碰到了她的嘴角,青涩的触感让她怔住,鬼使神差地张嘴,咬住了苹果。
邢意北仰靠到沙发上,将腿伸到了桌上。
“你喝酒了啊?”姜思思问。
邢意北闭着眼点头,“喝了一点。”
“一点是多少?”姜思思慢吞吞地咽下苹果,没等邢意北回答,又说,“你酒量那么差,少喝点。”
刚说完,就有男生来拉着邢意北喝酒,邢意北拒绝了。这时,关语熙走过来,坐在邢意北面前说:“你跟他们玩吧,输了我帮你喝。”
“不用。”邢意北立刻拿起杯子,倒满了酒。
男生在喝酒这件事上都不愿意承认自己弱鸡是一方面,不愿意让女生帮忙又是一方面。
关语熙垂下眼睛,脸上的失落一闪而过,拿出扑克牌,问姜思思:“你要玩吗?”
姜思思说不玩,关语熙立刻扭头发牌。
他们玩的游戏姜思思看不太懂,大概就是拿到了某些花色的牌就要喝酒或者玩游戏。
她是个局外人,看着这些同班同学开心地玩着。
姜思思突然回想到今天上午邢意北出现在毛概课教室里的情景。
他不是会挂科的人,就是挂了也不至于重修,那么……
姜思思又看了关语熙一眼,心里的想法渐渐成型。
原来他去毛概课是为了她。
“嘿!真心话!”人群里一个男生突然拔高了音量,拉回了姜思思的注意力。
她转头看到大家都闹哄哄地凑在邢意北身边,看着他手里的牌。
他好像抽到了一张真心话。
邢意北两根手指夹起扑克牌,看了一眼,放到一旁,“问吧。”
赵蔓立刻举手,“我来问!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同窗快两年,邢意北的名气都传到隔壁大学了,却不见他有女朋友,这事儿实在让人好奇。
所以此话一出,包厢里安静了不少,大家都安静地等着邢意北的答案。
关语熙眨了眨眼睛,期待地等着邢意北的答案。
而姜思思,脸上不动声色,心跳都快停止了。
邢意北盯着酒杯,目光不曾闪烁,似乎出了神,又好像在思考。
许久,邢意北说:“有吧。”
“什么叫做‘有吧’?”赵蔓又问,“到底有没有?”
邢意北沉默片刻,笃定地说:“有。”
人群一下子哄闹了起来,姜思思的心却重重地沉了下去。
“安静安静!”赵蔓站到了凳子上,“那个人,在这里吗?”
她指包厢。
邢意北手里的酒杯微微转动,修长的手指抚过杯沿。
“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