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玄都闻言点头,赞赏道:“倒是个两全之策。两位爱卿以为如何?”
剑九龄和薛让也暗暗点头,彼此对望一眼,这样的应对之法属于折中之举,两人都能接受,倒也谈不上谁占了谁的上风。
老狐狸剑九龄察言观色,自然揣摩到了圣意,不动声色道:“厉统领所言不错,微臣没有异议。”
身经百战的薛让自然明白厉天途的想法可行,自己出兵的初步目的也已达到,颌首道:“此法可行,确是当前最好的办法了。”
接下来就没厉天途什么事了。
君将相三人商议了一些细节问题,谈好之后已经是午时时分,厉天途未得皇帝许可也不敢擅离,立于一旁听天书一般煎熬了两个多时辰。
天玄都的心情不错,破天荒留了三人在南书房用膳,初次获此殊荣的两位老臣感激涕零之下连连跪拜感念圣恩,让一旁站的腿脚有些发酸的厉天途情难自处,想起回京那晚与皇帝的秉烛夜谈,倒也没感觉出有什么特别之处。
晚膳过后,用了些宫廷御酒的两位老臣步履蹒跚出了皇宫,正要转身离开的厉天途却被天玄都叫住了。
天玄都招来侍女奉上香茗,在南书房的正厅与厉天途相对而坐,不无担忧道:“你的想法虽然可行,但如果明年战前阿伽利明王派出座下弟子刺杀李大都护,则西域危矣。”
厉天途神色一惊,他考虑的是有些过于简单了,疑声道:“阿伽利明王自视身份,应该不会亲自出手吧。至于明王座下几大弟子,怕是没有那种在千军万马之中取人首级的逆天之能。”
天玄都饮了口香茗,叹气道:“为什么出手的一定要是吐蕃,天魔教暗魔鬼无神的弑神匕威力可是不小。”
厉天途的思绪如潮,自己所想还是过于简单。经天玄都提醒,这种情况确是极有可能发生的,看来天玄都对实力渐渐浮出水面的天魔教也有了警惕。
尽管天魔教教主天魔和大祭司先后被丁一方和昆仑奴阿贵所伤,但手下还有二祭祀诸葛明和两大魔尊,完全有能力在这场天朝和吐蕃之争中浑水摸鱼,搅风搅雨。
看到厉天途沉思不语,天玄都无奈道:“这就是武道兴盛对天下掌权者带来的弊端,在一定程度上弱化了皇权。西域偏远,我又鞭长莫及,只能寄希望于李大都护帐下果毅都尉能防住天魔教行刺暗袭。”
厉天途心中突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天玄都这是要放弃西域的节奏,任凭其听天由命。
他只得顺着天玄都心事低声道:“安西兵强悍,即使西域都护府有失,我们也会有足够的准备时间。”
天玄都眼中精光闪动,豪气干云道:“年后我准备以薛让为帅,高丽已定,即使吐蕃不动,天朝与吐蕃之战早晚也在所难免。”
厉天途感觉自己脑子有些不够用了,天玄都这几句话包含的信息量太大,他需要慢慢消化。
“陛下,此次与吐蕃之战不可持久,毕竟天朝之内还有个神秘的天魔教。”厉天途担忧道。
天玄都深深看了厉天途一眼,胸有成竹道:“丁一方不久前与天魔交手,以丁大将军之能天魔的伤势一年半载怕是难以恢复如初。更何况天魔教的目的远不止称霸江湖那么简单,其野心更在朝堂。如今时机尚不成熟,他们不会有所异动。”
不得不说,天玄都对当前时局把握的很准。
天丞教和东方世家虽灭,但玄机门和枉死城以及西北的飞鹰堡等老牌江湖势力还在,天魔教在未制霸江湖之前自然不会拿最难颠覆的朝堂动手。
厉天途平声道:“天魔教的大祭祀也受了重伤,两年之内怕是难以恢复如初。”
天玄都惊喜道:“怎么讲?”
厉天途稍加思索,半遮半掩道:“自小抚养我长大的恩师乃是世外高人。无意中发现了天魔教在江南的秘密据点,与天魔教大祭祀拼个两败俱伤,又重伤了二祭祀和“毒魔”龟虽寿,但他老人家寡不敌众也已油尽灯枯。”
一想起昆仑奴阿贵,一股浓重的悲伤气息从厉天途身上散发而出,原本人世间最正常不过的生离死别,却让身怀天道之心的厉天途绕不出,参不透。
天玄都喜忧参半,喜的是厉天途说出了一个连他都不知道的好消息,忧的是自厉天途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悲伤,让身为帝王的他感同身受。
有情有义,这偏偏是生在无情帝王家之人最缺的东西,他仿佛在厉天途身上看到了一直隐藏在内心深处的自己。
新年临近,天降瑞雪,只是这个冬天显得格外寒冷。
大雪接连下了数日,室外景色虽美,但在天寒地冻之下没有任何人愿意出来,都缩在屋子的暖炉旁烤火取暖。
甚至有位年纪已到耄耋之年的老尚书在侯着早朝之时冻昏在了金銮殿九层汉白玉台阶之下。
此事瞬间传遍了整个皇宫,天玄都索性大袖一挥,免了大雪期间的早朝。
如此举动虽是小事,但却让一批六七十岁的殿阁老臣们感激涕零,一个个都猫在府内享受娇妻美妾的指间温柔。
但厉天途却是无此福气,禁卫军行署事务繁多,恶劣天气之下他也是每日清晨必去,毕竟统领两万禁军的行署要运转起来也非是易事。
到了下午,小睡之后的厉天途披着皇帝御赐那件厚厚的雪绒貂皮大衣站在书房窗口处,望着院子里密密麻麻铺天盖地的雪花出神,今冬的雪大而急,把世俗凡间净化的如琉璃神圣之境一般,连带着雪中人的心境也变得越发纯洁脱俗。
去年的这个时候他应该是在龙泉禅寺,跟大悲老和尚参禅礼佛,喝茶下棋,竟忘了欣赏山中雪景,接受自然界最本真的心灵洗涤。
但仔细一想,那时的他功力尽失,又刚经历了不少磨难沧桑,哪会有此情此景的悠闲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