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天途第二日清晨醒来,丁一方已不见踪影,看着渐熄的篝火和那方空荡荡的平整大石,厉天途心中暗叹,那个威震江湖权倾朝野的丁大将军已经成为历史,也许在数十年乃至百年之后只会留下一段江湖传奇让人称颂。
丁一方关于天下的理解,他确是心口如一,做到了。
天为天道,丁一方以江湖第一人的地位在追求天道之途上已经走在江湖一众高手之前。
下为万民,丁大将军为民族大义置自身安危于不顾,力拼天魔教主“天魔”、吐蕃国师阿伽利明王,又在重伤之下被天魔教两大魔尊追袭,散掉半生修为,以后是生是死均是未知之数。
丁一方已经无愧于这“天下”二字,完美诠释了“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还有那个理想和责任的解读,虽说是指点自己,但何尝不是他这一生的写照。
厉天途心中情难自抑,忍不住纵身而起,跃入半空中,以“天山雪”为笔,在两人昨夜栖身的石缝顶部那笔直竖立的石壁表面刻下“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八个大字,以此纪念在此地与丁一方的相聚相叙之情。
云梦萝望眼欲穿,终于在第二日中午等来了厉天途。
罗些城北,立于客栈门口的云梦萝眼看着渐行渐近的厉天途,两人相对凝视,虽分别两日,但却晃若分离一世。
云梦萝终是率先忍不住自己的感情,纵身扑入厉天途怀中,娇躯颤抖不已。
厉天途轻抚云梦萝后背,柔声道:“云儿,一切都过去了。”
只是,一切真的如厉天途所说,都过去了吗?横亘在两人心头的天阴绝脉,却被两人刻意回避了。
也就在这一日,罗些城大街小巷贴满了通缉厉天途的告示,官方给出的理由是天朝人厉天途盗取高丽使者进献的浮屠舍利。至于盗取过程公告之中却含糊其词,一笔带过。但江湖小道消息却传的沸沸扬扬,说厉天途单人只剑在戒备森严的吐蕃王廷来去自如,视两万王廷赤甲铁骑如无物,复制了当年雪千寻独闯天朝皇宫大内的传奇。
至于阿伽利明王和丁一方的巅峰对决,却在阿伽利明王的特意嘱咐下被王廷掩盖下来。
云梦萝听到这样的消息自然一扫连日来的愁容,表情兴奋不已,这样的传奇由自己的男人缔造,始作俑者还是她自己。
少女兴奋过后,觉得还不过瘾,又死缠着厉天途想了解其中的具体细节。
看到云梦萝终于恢复了小女儿之态,躺在客栈床上一动也不想动的厉天途咧了咧嘴,只是草草说了经过,却不敢言明其中的生死艰辛。如果一旦说出,她又该多么伤心。
王廷近卫军开始在罗些城挨家挨户盘查,为了避免麻烦,陪着云梦萝已经在客栈小住数日的厉天途再次带上面具,在城南马市买了辆马车,带着因天阴绝脉发作体质越来越虚弱的云梦萝出了罗些城,往北方而去。
北方正是巍巍昆仑主脉,厉天途驾着马车漫无目的游荡在昆仑主脉下的苍茫草原之上。
接下来一个多月,仿佛与世隔绝一样,没有江湖纷争,没有俗事缠身,两个年轻的男女过着浪迹天涯自由自在的生活。
当马车转了整整一圈又回到罗些城以北之时,云梦萝从车厢出来与驾车的厉天途并排而坐,慵懒无力道:“大哥,云儿想回江南了。”
厉天途闻言,心中却有不妙感觉,心情也越发沉重。这一个月潇洒自由的生活,差点让他忘却了现实,或者是他下意识不想去注意。他甚至有种立刻拆开阿贵所留锦囊的冲动,但他还是忍下了,决定在最后时刻再打开。
“好,我们回去。”厉天途溺爱地帮云梦萝系紧了其背后的披风,策马扬鞭朝东而去。
马车经过益州城,停在了益州都督府门前,厉天途决定在益州城呆上几天。连几日来的舟车劳顿,云梦萝虽然未吭一声,但惨白的小脸上却疲态尽显,让他看的极为心疼。
与华大都督短暂会面之后,厉天途面色凝重回到了住处临仙楼。已经提早来到临仙楼的云梦萝看出了厉天途满腹心事,顿觉有事发生,关切道:“大哥,怎么了?”
厉天途皱眉道:“天魔教发了天魔令昭告江湖,丁大将军殁于吐蕃王廷东北方的打石谷,现在整个江湖和吐蕃王廷都是暗潮涌动,皇上急招我回朝。”
“大哥,我跟你回京师。”云梦萝主动开口回京师,似是看出了厉天途的为难之处。
厉天途摇头道:“不,我们回江南。云儿,我跟你说这些只是不想隐瞒你而已。至于回京之事,还是先放一放把。满朝文武大臣无数,我又算得了什么。”
云梦萝急道:“可是,君命难为!”
厉天途嗤然一笑,爱怜道:“傻云儿,我只能算半个朝堂之人,现在我的修为也算登堂入室,皇上对我也有所倚重,应该不会太怪罪于我。更何况这次西域之行也并非全无收获。我的恩师,也就是前任禁军统领严无悔的死因,这次机缘巧合之下被我查清楚了,也算立了大功一件,我已书信一封,托华大都督八百里加急将密函送于京师皇宫,暂时不用着急回去。”
“那好吧。”既然如此,云梦萝顺从地点了点头,没有再坚持。
其实厉天途的心里远没有表面说的那么轻松。天玄都之所以对自己青睐有加十有八九是因为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禁军统领严无悔之故,爱屋其乌,除此之外别无其他,自己已经两次驳回了天玄都的回京任职之请,极不给当今天子颜面,错过这次天玄都纵是再喜欢自己怕是也不会再启用自己了。
不过事虽如此,自己又何尝在乎,没有什么事比陪眼前的云梦萝更为重要,天也不行。
多情的他宁可失掉庙堂之势,也不愿舍掉与云梦萝的相濡以沫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