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去探班的前一天, 霍清之失眠了。

　　 她就像一个要去春游的小学生一样，整个夜晚都觉得既兴奋又害怕。

　　 等到晚上三四点, 她依旧没有一丝睡意。

　　 霍清之索性坐了起来, 走到落地窗前，拉开了窗帘。

　　 窗外是一望无际的星空。

　　 深黑色的夜幕之上，闪烁着无数繁星, 只是一点一点地亮着, 从天际线一直蔓延至城市的边缘, 与那些霓虹灯融入在一起。

　　 霍清之静静地看着星空, 心情渐渐地平静了下来，一种宁静的感觉缓缓将她包围，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平静过了。

　　 周佩和安安对接好时间后, 定在了周末探班。

　　 这个时间正好是剧组的开放探班时间, 霍清之她们去了不会显得太突兀, 也不会过分引人注目。

　　 对于她们的探班行程, 李黎没什么意见，只是说已经准备好了通稿，并且让霍清之不要因此影响了工作。

　　 霍清之坐在开往《影色》剧组的车上, 看着窗外不断流逝的风景，心里有一点雀跃。

　　 周佩一边开车, 一边打开了电台, 说：“有点远, 你听听歌。”

　　 霍清之听着古典乐的旋律, 只觉得时间过得特别快, 转眼就到了任雨晴他们剧组。

　　 周佩将车停下，看了看周围，说：“今天人挺多的。”

　　 霍清之戴着黑色的口罩，和周佩一起从绿色通道进了剧组。

　　 片场里，她一眼就看到了任雨晴。

　　 这场正好是任雨晴的戏。棚子里已经搭好了景，是一处房间，有软皮沙发和半开的窗户，墙角的花架上摆放着郁金香，散发出生机活力，两面墙壁都是高大的书柜，上头从线装书到英文典籍什么都有。

　　 任雨晴演方如，这处地方是她的书房。

　　 道具组还在调试，任雨晴正坐在场外的椅子上，仰着脸，任由化妆师在她的脸上调整妆容。

　　 霍清之带着周佩在休息区坐下，远远的看着任雨晴，没有让她发现她们已经过来了。

　　 任雨晴马上就要拍戏，没必要在这个时候来招呼她们。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霍清之还是能从人群中一眼发现任雨晴，在忙碌的人群中，任雨晴似乎有一股沉静的气质，将她和周围的人群分割开来。

　　 她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就已经好像让人看见了方如。

　　 “她已经入戏了，”霍清之将柠檬汁放在桌上，低声对周佩说，“估计拍完这几场才有时间吧。”

　　 周佩看了一眼时间，说：“拍完这一场会有记者来拍几张照片，今天是探班开放日，也有别人来探班，等下不要太冷漠了。”

　　 霍清之点头答应她，视线却还黏在任雨晴身上。

　　 片场中央，导演轻轻挥手，示意这一场次开拍。

　　 任雨晴从左边入画，走位精准分毫不差，在摄影机里是完美的构图，令导演满意的点点头。

　　 任雨晴坐在沙发上，膝上放着一本书，脸上表情有些骄矜，却又不失优雅，完全是大小姐的风范。

　　 霍清之所在的位置听不见她的台词，甚至有些看不清她的表情，任雨晴的身影常常被摄影机挡住，可是即使是这样，霍清之还是感觉到了方如的气息。

　　 霍清之低下头，她觉得今天的任雨晴气场格外强。

　　 以前霍清之看过无数次任雨晴演戏，不论是在片场还是在剧场，她觉得自己是最熟悉任雨晴的演技的人吧，可是，今天的任雨晴还是让她惊叹。

　　 方如是个看上去很简单，但实际上却层次丰富的角色，她的少女时代和青年时代截然不同，被裹挟在时代的变故之中，家境一落千丈，性格也慢慢变化，越来越坚韧，而晚年时代又被虚无主义所困扰，变成了一个眼神空茫的老太太。

　　 现在任雨晴演的还只是她的少女时代，这是方如这个人的经历中最简单的一段，她仅仅只是女子学校的学生，每日里除了读书，没有别的消遣，也没有吃过苦头，还有一点大小姐的骄矜。

　　 镜头下的任雨晴，饶是霍清之这样熟悉她的人，都觉得她不是她，而是那个虚构的方如。

　　 任雨晴让方如活了过来。

　　 霍清之一时被这样的感觉压倒了，她自己的演技虽然常常受到夸奖，但她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她从未觉得自己让哪个角色活了过来。

　　 周佩已经离开了位置，和几个记者一起走过来，先给她拍了几张照片。

　　 照片里霍清之手里端着柠檬汁，脊背挺直，定定的看着任雨晴的方向，唇角微微勾起，带着笑容。

　　 记者按了几下快门，对周佩笑道：“今天清之真好看。”

　　 周佩也对她笑笑，说：“谢谢你呀，回头请你吃饭。”

　　 记者拍过了照片，周佩到霍清之身边坐下，说：“他们拍过照片了，都是熟悉的媒体，不会乱写的。”

　　 霍清之点点头，说：“快拍完了。”

　　 她进片场的时候，看过任雨晴今天的戏份表，任雨晴已经拍完了好几场戏，这是上午的最后一场。

　　 周佩：“这么快？”

　　 霍清之：“嗯，今天探班日吧，都排得少。”

　　 她一眼就看出排戏偏少，加上任雨晴向来不NG，因此拍得就更快了。

　　 任雨晴果然这一条也没有NG，她从右下角一出画，导演便挥挥手，示意她可以了。

　　 任雨晴整个人都松弛下来，她身上那种骄矜消失得无影无踪，大家闺秀的紧绷感也消失不见，她眉眼舒展，跟导演和摄影师打着招呼说辛苦了。

　　 安安从旁边过来，给她递上柠檬水，低声说：“霍清之她们过来了。”

　　 任雨晴一愣：“这么早？”

　　 剧组离市区很远，上午就到的话，要很早就起来。

　　 以霍清之的脾气，能那么早就起来吗？

　　 要知道以前霍清之经常早上起不来，要她去敲门……

　　 任雨晴想到这里，连忙轻轻晃头，将这些事情赶出脑海，她跟霍清之已经不是恋人了，她想这些有什么必要呢？

　　 霍清之见她走向休息区，站了起来，对她微微一笑，举了举手中的柠檬水，示意她在这里。

　　 任雨晴远远的看见她，对她挥了挥手。

　　 霍清之离她还这么远，她就已经觉得霍清之闪闪发亮，像是人群中的一个特例，有着温柔的、闪烁的光芒。

　　 任雨晴走到她身边，开口说话前，却觉得声音有几分涩，她竟然在紧张。

　　 霍清之先开口了，她看着任雨晴，轻声说：“辛苦了，今天戏还挺多的。”

　　 任雨晴一下就笑了，说：“你也辛苦了，大清早就过来了。”

　　 霍清之有点腼腆：“没有……但这样说话好客气。”

　　 任雨晴笑笑，拍拍她的肩膀，说：“好不容易来一趟，有没有给我带好吃的呀？”

　　 她跟霍清之保持着一点微妙的距离，带着霍清之往休息室走过去，片场的休息区人多口杂，又乱又热，还是换个地方说话好。

　　 霍清之递给她一个袋子，有点沉手。

　　 霍清之：“给你，养乐多。”

　　 任雨晴接过来，从袋子里拿出一瓶，撕开盖子一饮而尽，故作不在意的笑道：“你还记得我喜欢喝养乐多啊。”

　　 霍清之又从她手中拿过袋子，对她笑笑：“为什么不记得？”

　　 任雨晴和她一起走进了休息室，安安照例蹿到饮食区，顺便还拽上了周佩。

　　 任雨晴和霍清之坐在角落里，安安和周佩不知道在干什么，挑东西迟迟不回来，任雨晴偷偷看一眼身边的霍清之，觉得有点尴尬。

　　 她不知道要跟霍清之说什么……

　　 任雨晴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

　　 以前她一看见霍清之，就觉得有一万件事想告诉她，曾经她还在想，为什么霍清之的回应总是有点冷淡呢？

　　 现在却不一样了，霍清之坐在她的身边，她却没有一句话想说。

　　 她悄悄看了一眼霍清之，霍清之和以前一样，还是那种端正的美貌，令她的心微微一颤。

　　 或许是注意到她的目光，霍清之微微侧过身，语气稍有点抱怨：“她们在找什么呀，好慢哦。”

　　 任雨晴目光游移，在她的身上轻轻落下，马上就移开了，像是不敢看她。

　　 任雨晴：“安安喜欢吃小蛋糕，在挑口味吧。”

　　 “原来如此，”霍清之微笑着看着她，“那你喜欢吃什么呢？”

　　 任雨晴：“？”

　　 你为什么要问你的前女友喜欢吃什么？

　　 任雨晴有点茫然：“我不挑的……”

　　 霍清之认真的点点头，说：“那等你拍完戏了，我学一些菜做给你吃。”

　　 任雨晴：“？？？！！！”

　　 她想起以前霍清之炸厨房的架势，觉得这个提议很不行。

　　 任雨晴：“要不还是算了吧……”

　　 霍清之显得有点失望，说：“是吗……”

　　 任雨晴从未在霍清之脸上看过这种神情，哪怕是分手的时候，她都是那种有些冷淡的表情，现在这一点失望，就格外让任雨晴在意。

　　 她有点于心不忍，好像看见下雨天落在家门口的小猫，在冲她喵喵直叫。

　　 任雨晴想了一下，说：“那……要不之后有时间，我做饭给你吃吧，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