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格兰杰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斯内普反应了许久, 最后还是决定将之抛在脑后, 转而请护士小姐送盆热水来, 他要给波特小崽子擦身子。

　　 变故是在圣诞节前几天开始的，当时麦考伊医生差不多已经尝试了自己能想到的所有方法，试图让哈利醒来，但这些行动统统宣告失败。与此同时，赫敏一行人似乎在模仿着哈利的行为, 他们依然没有放弃“神秘侠和他的朋友们”, 似乎是想将它做成一个留名后世的组织。罗恩继续画着插图, 只是这些人中没有能够为那些图画填充上故事的一个。双胞胎又对塔迪斯进行了一些改造。柯罗诺斯……柯罗诺斯正在与彼得进行拉锯战。

　　 彼得坚持：“让我和你一起去！”

　　 柯罗诺斯炸毛：“你很可能会死在路上！”

　　 彼得：“你也可能！”

　　 柯罗诺斯：“╭(╯^╰)╮”

　　 于是他们依然在僵持着, 直到斯内普将他们赶出这间卧室。

　　 这天晚上, 斯内普在浅眠中听到了哈利的声音，在瞬间惊醒后, 反应了一会儿, 发现确实是另一张床上传来的动静, 当下坐了起来打开灯, 然后看见了令前食死徒也心惊胆战的画面。

　　 盖在男孩身上的被子已经被踢开半边, 因此斯内普能够看见他白色的睡衣已经被鲜血染红, 一开始斯内普还以为是哈利的伤疤又撕裂了, 但随即就意识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波特！”斯内普想要按住不断挣扎的哈利, 却发现根本没有能够下手的地方，短暂的皱眉咬牙后, 魔药教授干脆抽开了男孩的睡衣。

　　 纵横交错的伤痕遍布哈利的身体, 斯内普能够分辨出刀伤、烧伤、以及魔咒造成的伤害, 它们中的大多数都在渗血，于是男孩在血泊中抽搐着，压抑着痛苦的呻丨吟。

　　 斯内普一惊，然后伸手掐住哈利的下巴，厉声呵道：“波特！张嘴！”

　　 哈利被迫张嘴，斯内普看见他血肉模糊的舌头，然后男孩挣扎着翻身，就着斯内普的手掌，呕出一小滩鲜血来。

　　 （这孩子体内有那么多血吗？）

　　 素来淡定的魔药教授惶惶地想着，然后看着男孩额头上那道著名的伤疤也流下血来，同时——

　　 “……妈妈……”

　　 斯内普用力将下唇咬破，才控制住自己的手臂，将哈利撑住，并拭去他眼眶周围的血痕。

　　 黑洞洞的眼眶。

　　 没有眼睛。

　　 格兰杰等人很快就赶到了——他们这些日子来都住在泽维尔庄园里，万事通小姐看见哈利的一瞬间就哭了出来，斯内普从她的反应中读懂了什么，现在他知道这些伤痕都来自哪里了——波特的故事，那个他不曾参与的、哈利波特的故事。

　　 麦考伊——他这些天的状况也不算太好，他甚至暂时地戒掉了酒精，但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憔悴——的低声地宣布了一句：没人能从这种伤势里活下来。

　　 但众人的表情都是恍惚的，几乎没理会麦考伊的警告。

　　 格兰杰尝试着给在地狱中翻滚的哈利一些安慰，但发现自己的任何碰触都只能加剧好友的痛苦，于是颓然地坐在床边，看着哈利□□的上身：他肩部到腰侧的伤痕是最新的，胸膛上细密的伤口是最明显的，左臂上有一大块疑似被炸伤的痕迹，右臂上则有深深的割伤……还有他背后的一大片深可见骨的伤痕：那是被龙爪抓伤的。而这些仅仅是众人能够看见的，在男孩体内，几乎没有一个完好的脏器。

　　 正如麦考伊所说：没人能从这种伤势里活下来。

　　 赫敏知道，哈利并不是每一次都从这种伤害中活了下来。

　　 在小女巫心下恻恻时，罗恩更多的是愤怒和震惊：“梅林啊！哈利到底遭遇了什么？他的眼睛……”

　　 从众人进门起就坐在墙角的斯内普挂着一幅绝望的表情，然而大多数人并不觉得这和他素日的神情有什么两样，只有赫敏发现他在罗恩出声时从绝望堕入了空洞，出于同情——或许还带点怨恨——小女巫低声道：“那是哈利自己剜掉的。”

　　 （男孩模仿着一头小狮子，恶狠狠地扑在斯内普耳边，声音却是喃喃着的：你再这样，我就把眼睛挖出来扔掉……）

　　 斯内普一动不动，宛如铁铸，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除了赞美圣人波特的救世情怀外，我们没有什么需要做的。）

　　 难道他不憎恨波特必须拯救世界的命运吗？

　　 （我并不是一个救世主的狂热分子，我并不关心他到底是谁，也不关心他到底想干什么，更不想了解他到底知道些什么……）

　　 难道他不憎恨那些横亘在自己和哈利之间的幢幢幽灵吗？

　　 斯内普的确对哈利究竟怀抱着怎样的秘密没有太大好奇心，因为那孩子在他面前是完全坦诚的，他的情绪，他的情感，都是完全真诚的，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了，那么就没必要让那些已经过去的阴霾重新入侵，没有必要让那些已经献出的鲜血重新流淌……

　　 但现在这个孩子正躺在他面前，鲜血淋漓，所有已经经历过的痛苦重新在他尚未成熟的躯体上轮番操练。

　　 “……妈妈……妈妈……爸爸……不，不要……”

　　 斯内普陷入比过去更深的阴影中，他看见绿色的魔咒光芒从哈利额前闪过，但其他人似乎并没看见——格兰杰背对着哈利，将脸埋进韦斯莱肩膀里，德拉克站在另一边扶着她的肩膀。

　　 这是相当难捱的一夜。

　　 斯内普“请”走了其他人，然后独自坐在床边看着哈利时而抽搐，时而呜咽，没过一段时间，他身上的伤痕就会愈合一些。

　　 “不——塞德里克——”强烈的魔咒光芒。

　　 “……小天狼星……小天狼星……”那是什么？一张蠢狗的脸？

　　 “邓布利多……”斯内普闭上眼，不去看那两道浅红色的眼泪。

　　 哈利在折磨中发起了低烧，后半夜基本都在胡言乱语，间或喊出一两个斯内普或知晓或陌生的名字——救世主波特后援会似乎全军覆没。

　　 “敏……赫敏——”斯内普从上方按住哈利试图抓挠自己的两只手，然后看见他背后的伤痕正在慢慢愈合——这似乎并不比当初得到这个伤痕的时候轻松。

　　 “波特？波特？”

　　 男孩在一阵剧烈的咳嗽中带出了血丝，斯内普将他半拖半抱起来按在怀里——现在他可以做这个动作了——然后看见那个满头棕发的年轻女孩仰倒在一片火海中。

　　 “敏……”而哈利看上去快要晕厥过去。

　　 “卢娜……”被成群的摄魂怪淹没。

　　 “弗雷德……”被不详的绿光击中。

　　 “卢平……唐克斯……”

　　 “拉文德……”

　　 斯内普静静地等待着，最终，哈利还是忽然抓紧了他的手臂，指甲深深陷进肉里。

　　 黑暗中有爬行动物的嘶嘶声。

　　 “不——”哈利骤然挣扎起来，斯内普不得不用整个上半身压住他，并重复着：“波特，波特……哈利，我在这里。”

　　 而男孩吐出一串急促的爬行语后，压低了声音，喃喃道：“look at me……”

　　 斯内普一愣，看见眼前一片昏暗，有雪花无声落下，落在一块普通的墓碑上，然后融化在血泊中……

　　 眨眼再睁眼，斯内普对上一潭碧绿。

　　 （look at me……）

　　 斯内普想他应该是在那一瞬间失重了，他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那里，阴暗的棚屋？寒冷的墓园？还是一间温暖的卧室？

　　 哈利几乎是扑上来在啃咬着他，年长的男人也在失重的同时失去了所有的控制力，他伸出一只手拉着他靠近自己，另一只手则按在男孩因冷汗而湿透的发丝间——他在将哈利抱向自己。

　　 哈利并没有清醒过来。斯内普看着那双绿眼睛中的狂热和绝望判断出了这一点，他记得这种光芒，更早些时候，哈利一年级的时候。

　　 这是错的。

　　 这是不对的。

　　 斯内普用一次更深的掠夺让哈利失神后仰了，然后低头在男孩白皙的脖颈和胸膛上落下更多连续的吻，他舔舐那些尚没有完全愈合的、细长的伤疤，并悲哀地意识到男孩的喘息足以让他勃丨起。

　　 哈利是伤痕累累的。

　　 哈利是破碎的。

　　 哈利在迷乱中抓紧斯内普的手臂，不由自主地迎合着他的动作，并在斯内普缓缓起身的时候呜咽起来。

　　 “你并不清醒……”

　　 斯内普做着无用的宣告，然后被男孩一个绝望的眼神击败，重新覆盖上去，握住哈利的手腕，将他钉在自己怀里，男孩主动地用小腿压着斯内普的背部，但被成年男人握住了脚踝：“不要这么——格兰芬多。”

　　 不是现在。至少不是现在。

　　 哈利微微皱起鼻子，在斯内普肩头咬了一口。力度不算轻柔。

　　 这是埋怨？斯内普无声地叹气。

　　 年轻人总是性急的，哈利更早一步在斯内普手中发泄出来，斯内普看着小孩泛红的皮肤和眼眶，只觉得这是他所见过最荒诞的梦境。

　　 可是哈利依然没有醒来，当斯内普将他压进枕头中时，哈利固执地抓紧男人的背脊，但碧绿的眼睛里依然是恐慌。

　　 “你在害怕。”斯内普抚摸男孩柔软的脸颊，“害怕什么？”

　　 那张年轻的脸皱起，但说不出只言片语。

　　 “你在看什么？”斯内普真心地憎恨着那些横亘在他和哈利之间的幢幢幽灵，不由得加大了手中的力度，“哈利，看着我（look at me）……”

　　 一定是有某种不可知的力量操纵着斯内普重复了一遍哈利的话，然后碧绿的潭水结冰。

　　 结冰。又融化。

　　 两人溺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