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的马车刚停在陆家门口, 便有下人急匆匆去书房禀告陆文正。
“大人,小姐和姑爷回来了。”
恰逢陆文正与中郎将刘熙远商量女婿前程之事, 闻言拍着大腿站了起来:“快把你姑爷给我叫进来。”
“恩官,我这女婿可就交给你了。”陆文正对着坐着的刘熙远深深一礼,“望请不吝训教。”
“老兄客气了, 前日观你这女婿,行动间下盘极稳,在功夫上的确是个可塑之才。”刘熙远捋着胡须笑道。
“可就是少年心性,顽皮的很啊。”陆文正叹了一声, 摇了摇头。
“哈哈哈哈, 少年人么, 贪玩是本性。”刘熙远一脸从容,在他看来,就没有他教不好的学生。
说话间,沈文昶蹬蹬蹬地上了书房台阶, 轻轻扣了扣门。
“进来。”
沈文昶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走了进去, 低头作揖:“小婿拜见岳父大人, 拜见刘先生。”
“你看看,这不是很像样子么。”刘熙远看向陆文正笑道。
陆文正笑着摇了摇头,看向女婿道:“起来吧, 今日过府, 可是你父亲有回信了?”
“嗯, 今日书信刚到,请岳父大人亲览。”沈文昶说着双手将书信呈了上去,这套动作和说辞都是在马车上陆清漪嘱咐她的。
陆文正心里舒坦,接过书信看了起来,看到最后眼角含笑,女儿竟也能在娘家常住。
“好,好,好,你父亲望子成龙,为父亦盼你能成才。”陆文正收了书信,“后堂先去拜见你岳母,少时过来听出刘恩官吩咐。”
“是。”沈文昶紧张的手心冒汗,生怕自己的言行惹怒了这位岳父大人,规规矩矩地退了出来,长长地舒了口气,在里面拘谨地大气不敢出,这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会不会把她憋死?
沈文昶走后,陆文正看向刘熙远道:“如今看,倒是和我初次见他不大一样了,功夫上只要他肯努力,我是不担心的。唯独这文辞上,要请恩官多多费心啊。”
“这文辞,我只能尽力而为之啊。”刘熙远早知沈文昶读书不成,这要将一块朽木雕刻出来不大容易。
沈文昶在后堂给陆夫人请了安,少坐了片刻,便被陆清漪推了出去:“你快去吧,我还得和娘说悄悄话呢。”
说罢,门顷刻间就被关上了。
沈文昶撇了撇嘴,转了身,刚走两步,身后的门开了,沈文昶回过头疑惑地看向陆清漪。
“相公加油,晚上我给你备泡脚水。”陆清漪说罢笑着将门关上。
沈文昶情不自禁地笑了,不知道为什么,她还就吃着一套。
“嘿嘿。”沈文昶莫名觉得精神抖擞,潇洒地转了身,匆匆往前面去。
刘熙远早在前面设好的梅花桩前坐着,见沈文昶来了便道:“向来军队出征讲究师出有名,咱们这个.......”
“学生拜见恩师,给恩师磕头~”沈文昶撩袍跪地,手撑在地上,斜着脑袋往上看刘熙远。
刘熙远愣了一片,随即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你这小鬼倒是机灵,甚投我缘啊。”刘熙远笑着捋了捋胡须,“既然你已认我为师,我必倾囊相授,可咱们也有个规矩,我说什么你做什么,由不得你反驳,由不得你不做,须知道,自古尊师二字大如天。”
沈文昶闻言背地里翻个白眼,得,这个瞧着笑眯眯的师父也是个老迂腐。
“行了,起来吧。”刘熙远指了指墙角的两个水桶,“那旁有两个水桶,每个水桶有半桶水,你提过来。”
沈文昶闻言挑了挑眉,听话地将水桶提了过来。
“提到梅花桩上去。”
沈文昶听得此言,心里一笑,这个她小时候练过,这有何难?提着两个水桶跃到梅花桩上。
“一只脚抬起来。”
“啊?”沈文昶愣了一会,老老实实地把左脚抬了起来。
“两只胳膊抬平了。”刘熙远坐在下面,指了指沈文昶的胳膊。
沈文昶努力伸平,这个姿势她维持个把时辰不再话下。
到了午时,小柔被陆清漪派了出来,急匆匆跑到刘熙远跟前:“刘老爷,我家小姐让奴婢来请姑爷后堂用午膳。”
沈文昶闻言一喜,正好她手臂酸软,快撑不住了。
“回去对你家小姐说,你家姑爷晚半个时辰过去。”刘熙远端起茶抿了一口。
小柔闻言转头去看梅花桩上快哭了的姑爷,心里同情,可她也没招,转身匆匆离开。
此时的沈文昶手开始抖了,身子也开始摇晃起来。
“稳住了,摔下来,午饭不必吃了。”刘熙远放下茶盏,拿起旁边的一本书,开始念道:“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於事而慎於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
沈文昶翻了个白眼。
“我刚刚说的什么,重复一遍。”刘熙远看向快撑不住的沈文昶。
“啊?”沈文昶傻眼了,她只知道刚才肚子叫了几声,哪里记得住刚才这先生说了什么。
“再延后一刻钟的时间。”刘熙远合上书闭着眼到:“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於事而慎於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重复。”
“啊,那个,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於事而慎於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沈文昶摇晃着身子,来这招,早说啊。
刘熙远猛地睁开双眸,看向沈文昶:“之前学过论语?”
“学过啊。”沈文昶强忍着胳膊酸痛,这论语她妹妹都会背了,她虽然不读,但是听也听会了。
刘熙远刚才只以为这小子听一遍就会了,险些惊着,一遍就会可不是陆文正嘴里的女婿啊。
“为师的去用饭,你自己坚持到沙漏流进就下来。”刘熙远说着站了起来,边走边道:“自古君子重承诺,人前人后俱一般。”
沈文昶闻言知道是在告诫她,咬了咬牙继续挺着。
刘熙远则躲在树后瞧着,见沈文昶没有松懈下来,点了点头道:“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说罢,转身扬长而去。
那厢,小柔回去禀明陆清漪,陆清漪放心不下,离了饭席,带着小柔偷偷摸摸地寻了过来,躲在一旁偷看。
“这都快哭了,怎么不下来呢?”陆清漪喃喃自语。
“小姐,你看沙漏。”
陆清漪闻言转头去看,见沙漏还未流尽,再瞧沈文昶摇摇晃晃,怕是累到极致了,低头寻思片刻,提着裙摆,转身就跑。
“诶,小姐,你去哪儿啊?”小柔跟了上去。
陆清漪回房取了新沙漏,急匆匆赶了回去,环顾左右之后,将刘熙远座位旁边的沙漏挪开,将新沙漏放到桌子上。
沈文昶本不知道陆清漪要做什么,待看到桌子上的沙漏时瞬间笑了,她家娘子再帮她作假啊。
“练了这么久哪里受得住,快下来,随我去吃饭。”陆清漪转身朝沈文昶招了招手。
“不行啊。”沈文昶任头上汗水直流,“先生走之前说了要守诺,我哪能作假啊。”
陆清漪闻言一愣,打量沈文昶一眼问道:“你是要坚持到沙漏流尽?”
“昂。”沈文昶苦着一张脸。
“难得你肯坚持。”陆清漪本来心疼沈文昶,冒着被父亲发现训斥的危险,前来搭救,不成想,这人好似改邪归正了一般,竟然要坚持,不知道是太阳打西边出来,还是她沈家祖上显灵了。
“那你坚持住,我在一旁等你。”陆清漪抬头笑着对沈文昶说道。
沈文昶闻言扯出一丝笑意,但愿下午不要这样了,不然她的胳膊和腿该废了。
沈文昶摇摇晃晃地坚持着,陆清漪一言不发静静在梅花桩下候着。
不远处陆文正捋着胡须对陆夫人道:“惠班可是越来越不像样子了,竟然要帮这小子作弊。”
“这怎么能怪惠班?你不看看你女婿累成什么样子了,别说是惠班了,我这做岳母的,瞧着也心疼不是。”陆夫人回怼了一句,纵然知道女儿此举不妥,那也不能让任何人数落。
陆文正听得此言懒得和自家夫人辩解,好在沈文昶没令他失望,竟然拒绝了,如此看眼下倒是有上进心的。
陆文正看了一会,转身背着手离开,陆夫人回头多看女儿几眼,也跟着离开,为人父母,哪个不是为了子女筹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