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就是宫宴了,但是淳于初还是一早请了旨,要进宫给箫贤妃请安。
要说起来,他还是所有封王建府的皇子中,最没有存在感的,就连随时出入皇宫的权利都没有,想要进宫还需要提前一天通传进宫,得到允许第二日才方可进宫。比起受宠的老九,以及在朝中拥有自己势力的四哥和太子,他确实被人瞧不上眼。
他来得有些早,碧洗宫很是清冷。碧洗宫的宫人看到他来,便要进去通传,然而他只是摆了摆手,那些宫人也只是随着他进去了。
才进去陶然殿,他就听闻了箫贤妃的一阵咳嗽声,随后便是箫贤妃贴身毛嬷嬷的说话声:“这太医院的人也实在是可恨,芳生三催四请……他们才来过两会,开的药方子也是马马虎虎,吃了大半个月也不好……晚点老奴亲自去请,我就不信他们敢不上心。”
听毛嬷嬷的口气,对太医院不是一般的可恨呢。
箫贤妃浅淡有些无力的声音,“算了,我这也是老毛病了……再说了你即便把人威胁了,人来了,该不上心还是不上心……”
“可是……”
“别说了,快扶我更衣洗漱吧!一会我还要做几样糕点,晚会初儿就该进宫了……”
毛嬷嬷实在是看不下去,“娘娘身子都这般了,还那么记挂着季郡王。”
淳于初知道偷听是很不好的事情,但是没想到自己竟然停住脚步听了这许久。
“小娘娘,儿臣来了。”听到收拾得差不多了,他才出声要走进来。
箫贤妃没想到他这么早就进宫来了,十分的意外。“这般早就进宫了,不用上朝吗?”
“今日休沐,所以我便早早的进宫来了,想着还能和小娘娘一同吃早膳。”别说是休沐了,就算是上朝他也是一个透明的存在,在与不在也没什么关系吧!
“我还想着一会亲自做几个糕点呢,你这就来了!”
“小娘娘总是忘记我已经是大人了,不爱常吃甜食了!”他小时候尤其爱吃甜食,恨不得一日三餐吃糕点代替主食。
“也是,我总是忘了你如今长大了吗,也快要娶妃了!”她总恍惚间想起他年少时的模样。
等早膳上来的时候,淳于初一看,这哪里是四妃等级的膳食,早膳就是一碟白馒头,白粥,外加三个咸菜,三根油条,唯一上得了台面一些的就是还有一叠红豆糕。
“小娘娘每日也就只吃这些?”淳于初心底涌起了一股气。
箫贤妃也知道他看出了自己在宫内的处境和日子并不好过,但是也并不想他担心。只是浅笑道:“你也知道我这些年都是吃斋念佛的,这些吃食虽然平淡,但是我觉得一人足矣,这庙里人吃的不也是这样,我已经习惯了。”
淳于初自然晓得她是不想自己担心,“现在庙里的尼姑吃的都比这好,每日五谷粥,还有燕窝吃。”
箫贤妃有些紧张,“初儿若是吃不惯,我让毛嬷嬷开小灶另外做些吃的。”
“儿臣常年军旅生活什么吃不惯,儿臣要说的不是我吃得如何,而是小娘娘身为四妃之首的贤妃,吃得还不如庙里的尼姑,这让儿臣觉得生气。”他忍不住收紧的拳头。
箫贤妃看了毛嬷嬷一眼,毛嬷嬷便带着殿中的宫人退了出去。
看到殿中只剩下两人,她的手抚上了淳于初紧握的拳头,“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你小娘娘早就习惯了宫中这些见高踩底的小人,你又何必计较呢?”
“儿臣只是气,小娘娘不同于那些所谓宠妃,您是父皇潜邸时的侧妃,而后位居四妃十几年……在怎么样,那些人也不能这样对您……”
“位居四妃之首又如何,在那些人眼中我不过是没有子嗣的妃嫔,如今这样已经是不错了,你父皇一个月偶尔也有会碧洗宫看看我,再者他们也不会真的太过放肆的……”
随即淳于初冷笑,“是我无用……”
因为他是嫡子,不可能过继玉蝶给一个嫔妃,即使母后不在了,箫贤妃也只不过代为养育他的妃嫔而已。即使要过继也必须是皇后,这样才可保存住他嫡出的身份,可是他并不愿意喊一声婉后母妃。
他知晓即使,他真的过继给箫贤妃,以他这样的状态,在别人眼中也是一个没有权势的皇子,并不能捍卫住小娘娘。
不自觉他想起了穆扶歌的话。“若是没有权利,那么你连守护自己所珍惜的都做不到。”
他如今算是慢慢体会到此话的意味了,是他从前把一切事情看得太简单,觉得无欲无争便可以安心无忧生活下去,此时一看那不过是自我怯懦的逃避。
既然大家都去争,为想要得到的东西去争,那么他愿意为了自己想要珍惜守护的人去争。再者,他实在是没信心,四哥或者太子能做好一国之主的位置,他也害怕当年長义国亡国的悲剧再次上演。
他起身,看了看窗外,今日又是一个好天气。然而他心头才缓缓放下一桩心事,但是又提起了一件心事。
箫贤妃以为他还在生气,但是又很无奈,“不是初儿无用,是本宫太无用了!”在这里她用了本宫。
淳于初背对着她,“小娘娘,若是我告诉你,我打算去争一争那个位置呢?”
“你要夺嫡?”箫贤妃脸上带着震惊。
“是。”他肯定的回答,转身继续道:“如今我想起之前我放开明语,让她嫁给太子的时候,那时我觉得这是最好的选择,我并不能给她幸福。如今想来,那时候什么大义凌然,不过是自己怯懦,连想去争一争的勇气都没有……我唾弃那样子的自己……”
“初儿。”她心底也是一片酸。
“小娘娘虽然不是我母后,但是也照顾了我数十年,对我有再育之恩,而我不能看着您如此度过晚年。这进了皇宫的女人,就如进了牢笼,苦了前半生也就算了,儿臣不想您再苦这后半生。”说着话的时候,他眼底一片坚定。
那眸子中炙热的光亮,是箫贤妃从未在他眼中看到过的,心底划过欣慰的同时,已经开始替他的夺嫡之路堪忧了。
“可是,小娘娘母族没落,在朝中三省六部更是丝毫无半点人脉,这夺嫡之路漫漫……”她实在是担心。
“儿臣心意已定,无人脉,我就一点点的来,不去做怎可知道这后面的路要如何走?”他不知道穆扶歌和梧桐真的能帮自己做到什么地步,但是自己也需要尽力一试。
就如排兵布阵,到真正上战场厮杀一般,他不都最后一刻都不会轻言放弃的。当拼尽全力,最后还是输了,他愿意认输,若是尽力都没有做到,他也不配做了这么多年的将帅了。
最后箫贤妃只是含笑看着他,“那你就尽管去做,不管如何,小娘娘都一定会在背后支持着你……”
两人只是对视,那不言而喻的承诺和支持。
等到淳于初走了,毛嬷嬷进来给她收拾丝毫没有动过的早膳,只看到箫贤妃静立在窗边,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良久她才开口问毛嬷嬷,“嬷嬷随我从王府到宫中,二十几年,真是苦了嬷嬷。”
毛嬷嬷是她的奶娘,自小便带着她,而她自潜邸到进宫之后一直过得也不是很好,倒也是苦了身边陪着自己的人。
“娘娘这又是在忧心什么,莫要再胡思乱想了!”毛嬷嬷看着她这模样,生怕她是心中有什么不快。
“今日初儿说,本宫苦了前半生也就算了,他不想您本宫再苦这后半生。本宫高兴极了……”她满目笑容,却不曾有人看到她眼底的一片泪花。
毛嬷嬷不是很懂此话的意思,但是箫贤妃的下一句她懂了,只听闻她浅声道:“这宫里的格局是该换一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