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惊舟没出声了，只是从口袋里拿出一些压缩的牛肉干来，递到了百书的嘴边――

　　 百书咬了一口，额头上有些冷汗，声线依旧有些虚弱：“那颗子弹呢？”

　　 陆惊头偏头看了一眼百书发白的唇瓣，眸子一垂，一边伸手去捡那颗掉落在地上的子弹，一边出声问道：“怎么？”

　　 百书伸手，从陆惊舟手里接过那颗子弹头，发出一声轻笑：“我上次受伤，是六年前了，那个时候队长救的我……”

　　 他看着手里头带血的子弹，眸中有些温柔。

　　 陆惊舟没出声，只是继续吃着手里的牛肉干，快速补充体力……

　　 疾风突击队执行了多少次危险的任务，那次不跟子弹鲜血打交道，这些子弹都不长眼，幸运点的，没造成致命伤，还能活下来。

　　 不过就算是活下来，也会像凌长书那样，提前退伍――

　　 所以，他们不怕死，就怕伤筋动骨，成为一个对国家无用之人……

　　 三分钟后，陆惊舟站起身来，“还能走吗？要不我背你？”

　　 话音一落，百书哪只完好的右手撑着树干，勉强站起身来，“我还没弱到需要你背的地步！”

　　 说完，抬动步子，一步步的朝着前方走去――

　　 陆惊舟看着百书那略显狼狈的性子，嘴角轻挽，偏头看了一眼这寂静的附近，抬步跟上……

　　 俩个小时后。

　　 百书突然停顿了下来，搀扶着他的陆惊舟眉头顿时一皱，警戒地看着这四周，压低了声线：

　　 “怎么了？”

　　 百书没有出声回应，随即偏头看向身后的半空，只见在三五米远外的距离，一个不足巴掌大的飞行追踪期正紧跟着他们……

　　 “快跑――”

　　 百书推开了身边的陆惊舟，拔腿就往前跑――

　　 陆惊舟也反应过来，跟百书扯开了些许距离，快速跑了起来――

　　 这种是战斗型的飞行跟踪器，有着三枚小型的炸弹，打中人的话，虽然不会造成致命的伤害，但爆炸范围会在肌肉组织上留下碗口大的伤口……

　　 俩人的分散，让操作飞行器的人只能在其中一个做出选择。

　　 陆惊舟的速度很快，而且有策略性的左右躲避，百书因为受伤的原因，速度明显下降不说，步伐还有些酿跄，险些被地上的粗壮的树根给绊倒……

　　 很快，飞行器已经有了目标。

　　 第一枚炸弹发射，朝着百书的后背发射……

　　 “闪！”

　　 陆惊舟突然一声呐喊，百书几乎连想都不带多想，出于身体本能反映，身子猛的一下倾斜，分厘之差，他的前方一声清晰的砰响，泥土飞溅，被炸出了拳头大的浅坑……。

　　 “小心点，保持距离，等我信号！”

　　 陆惊舟说完，百书一边跑，偏头看了不远处正在架狙击步枪的陆惊舟，顿时明白过来，呼吸有些急促加剧……

　　 飞行器的速度跟他现在的速度根本就不成比例，一旦被咬上…。

　　 飞行器的第二枪再次发射，这次百书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右腿传来疼痛，他身子不由自主的蹲了下来，回过头去看自己刺痛的小腿，疼痛几乎能让他晕厥过去――

　　 就在这时，只听‘砰’的一声，飞行器被击中，在半空中爆炸，碎片散落在四周，危机解除。

　　 陆惊舟跑了过来，蹲下身来，看了一眼百书紧皱的眉头，呼吸一沉，伸手撕开了他右腿裤脚，将剩下的止血药全部撒在那几乎可以看见血黄骨的小腿肚上，但显然，这迅速被鲜血浸湿的白色药粉太少了，根本无济于事……

　　 陆惊舟干脆把自己外套里面只剩下半截的衣服脱了下来，用匕首划成布条，利索的帮百书包扎伤口……

　　 百书咬着牙忍着，阻止自己哼出声来。

　　 “陆惊舟，你等会找个地方，把我藏起来，自己先跑――”

　　 陆惊舟用布条缠绕着满是鲜血的小腿，抬眸看了一眼百书额头上的密汗，低声说道：“要走，大家一起走。”

　　 “呵呵。”

　　 百书发出一声牵强的轻笑：“你想多了，我只是想让你吸引敌人的注意力，我就乖乖在这等着救援就好了。”

　　 “你也想多了，还想得挺美！”

　　 陆惊舟面无表情，没有了往日的不正经，快速包扎好之后，出声问道：“还能走吗？”

　　 对方的无人机已经找到他们了，敌人很快就会赶上来的。

　　 在陆惊舟的搀扶下，百书强撑着站了起来，但右腿使不上劲儿，走路都是问题，别说在这种情况下去躲避敌方的追杀了。

　　 百书还想说些什么，劝陆惊舟放弃自己，先走，毕竟，能保一个是一个。

　　 还没开口，陆惊舟突然蹲下身来，不说分由的，把百书拉到了背上，背着就走――

　　 陆惊舟的后背触碰到了他前胸的伤口，痛疼让他倒吸了一口冷气，好大一会儿才缓和过来，撑着身子，出声说道：

　　 “陆惊舟，这样下去，俩个都跑不了。”

　　 陆惊舟步子突然一顿，回头看向背后的百书，嘴角扬起一抹弧度：“这样的话，那就不跑了。”

　　 百书微微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眉头一皱，思想陆惊舟所说所想的可行性，随即抬眸对上陆惊舟的视线，声音有些沉重：

　　 “对方，最少十人以上。”

　　 他一个伤残，战斗力怕是不及平时的一半，如果一旦开火，不过五分钟，他死的机率百分之九十五，他一死，陆惊舟的危险和死亡系数就会更大……

　　 这样，还不如让陆惊舟先跑，这是目前保存存活和实力最好的办法了。

　　 “十人就十人，又不是没干过以少敌多的事儿，要是老天爷开眼，运气好点，把他们全干死了呢！”

　　 陆惊舟说的轻松，百书脸色却越加沉重了些：

　　 “你知道的，我从来不信老天爷和运气，我只靠数据，现在要是停下来，我们俩死的机率有多大你知道吗？”

　　 陆惊舟不以为然：“就算你相信数据，也不敢说个百分之百，只要有希望，就赌一把吧！”

　　 “胡闹！”

　　 百书深吸了一口气，训斥出声：“陆惊舟，你不能死，你还有孩子……”

　　 他一个孤家寡人，就算……父母也有国家照料着。

　　 谈及到家庭孩子，陆惊舟沉默了。

　　 良久，陆惊舟才开口出声：“你现在还是想想作战方案，想想怎么干掉对方吧！”

　　 说完，把背上的百书放了下来，摆弄着自己的狙击步枪……

　　 见此，百书满是无奈，只好环顾了一下这四周，出声说道：“没有制高点，也没有隐蔽点，在对方火力人数都比我们强的情形下，实在是不利于交战。”

　　 “嗯，所以呢？要怎么打？”

　　 百书：“……”

　　 他说的难道还不明确吗？

　　 俩人对视了一会儿，百书终究无奈，败给了他：“算我欠你的，以后……如果我们还活着，我一定还给你。”

　　 “嗯。”陆惊舟笑着应了一声。

　　 几分钟后，俩人将编制好的伪装衣披在身上，陆惊舟分配了一些身上的弹药，俩人商量了一下位置，准备分开――

　　 百书突然伸手拉住了陆惊舟的胳膊，陆惊舟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拉住肩膀的右手，随即抬眸对上百书的视线，出声问道：

　　 “怎么？还有什么问题？”

　　 百书垂眸，犹豫了一下，突然出声问道：“之前，桑林森死的时候，简单，哭得很伤心？”

　　 陆惊舟：“……”

　　 百书没去看陆惊舟的视线，胸口好似被什么堵住了似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当年，桑林森死的的时候，他没敢多问，报告里面也只是交代了过程，并没有带任何个人情感……

　　 如果后面开火，结果基本上已经显而易见了。

　　 陆惊舟沉默了良久，一个深呼吸：“百书，你不会想要看见简单的眼泪的，所以，要努力活下去！”

　　 说完，伸手拍了拍百书的肩膀，朝着埋伏地走去――

　　 百书看着陆惊舟的身影，轻抿了唇瓣，转身，背道而行。

　　 如果他死的时候，能得到简单的眼泪，其实也不错。

　　 这样，至少证明，她伤心了，不管因为什么情感。

　　 ……

　　 他们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尤其是百书，左臂肩胛骨的子弹伤口和右腿小肚的爆炸伤害，让他极其难受。

　　 而且，他现在觉着有些头晕乏力，应该是伤口感染引起的发烧……

　　 陆惊舟想必也很清楚的知道他们这一场战的结果，但还是选择死也要有尊严，还是不能抛弃兄弟……

　　 就在他晕晕欲睡，脑子沉的厉害的时候，一声清晰的枪响在耳边响起，迅速打起一百二的精神，瞄准八百米开外的躲避着的敌人……

　　 ‘砰――’

　　 一枪命中目标之后，百书迅速起身，想要半蹲着身子快速转移阵地……

　　 结果，因为右腿腿伤的原因，脚上地上凹凸不平，湿软不一，一个酿跄，趴回了地面上――

　　 身子结实的碰在地面上，左胸的窒息痛疼让他感觉眼前一黑，还不等他调整好状态，他的周围响起几声子弹射入泥地打穿树干的声响――

　　 随后，陆惊舟吸引掩护火力，他弓着身子，走了个俩三米之后，趴下，把狙击步枪放在地面上，用地上突兀蔓延的树干托着枪托，瞄准目标，右手食指轻扣扳机，一声枪响之后，立即收回枪，身子紧紧贴着地面，清晰的听着子弹快速穿透空气的声响――

　　 百书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呼吸打在泥土上，满是湿润和草木的香味。

　　 从刚才隐蔽的情形来看，对方人数还有九个，他干掉了俩个，不知道陆惊舟什么情况，也就是说，这远比他们预算的十个人要来的多……

　　 哪怕对方已经出现伤亡，但他们兵分俩路，在源源不断的火力掩护之下，直接一步步朝着俩人的所在靠近――

　　 陆惊舟听着耳边子弹的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近，心跳，也越来越快……。

　　 这样下去，俩个人都没法活！

　　 他来不及多想什么，猫着身子快速移动，想要绕道敌人的身侧去，还没移动多远，子弹贴着他的背擦了过去，因为是弓着身子的缘故，加上背部又没有什么脂肪能够抵挡，所以他能很明确的感受到，他的脊椎骨，好像被擦裂了？

　　 疼痛让陆惊舟的身子不由自主的趴了下来，反手摸了一下后背的湿润，触及到那掌心的鲜红，整个五官都疼得皱了起来……。

　　 突然，有一个黑色的东西朝几个向陆惊舟靠近的五个人扔了过来，随着陆惊舟一声大喊：

　　 “小心手雷！”

　　 话音一落，那几个人立马散开，趴下，而就在这时，陆惊舟大喊了一声，不顾背上脊椎的疼痛，强行站起身来，换了一把枪，枪口一一对那几个跟他们穿着条纹迷彩不一样的男人……。

　　 那枚根本就不是手雷，只是一块石头，他们因为躲避，没办法立即换攻击，陆惊舟这几枪，直接打中了四个人……。

　　 然而，这边的动静自然也吸引了往百书那边去的几个人的注意力，陆惊舟瞳孔突然猛的一下放大，低头看向自己身上的俩个枪口，心跳猛烈跳动着……

　　 痛吗？

　　 好痛……

　　 而就在这时，百书一只手拿着狙击步枪，朝着眼前不远处背对着他的四个人一一开枪……。

　　 陆惊舟看百书几近疯狂的视线越来越模糊，脑袋好晕，好重，好想……。睡觉。

　　 他身子失重，直直的倒在地面上，眼睛里闪烁着光亮，满是不甘和留恋。

　　 百书面前的四具尸体倒地之后，他酿跄着身子一瘸一瘸拖着一条腿想要赶到陆惊舟的身边，而就在这时，‘砰砰’俩声枪响，他偏头一看，在他左手边的不远处，一个男人正拿着枪对着他……

　　 那俩声枪响，一声是地上还有意识的陆惊舟打的。

　　 一声，是他的指关节扣动扳机发出的枪声。

　　 只不过，打偏了，他没事。

　　 百书顾不得去管他了，连忙跑过去，把地上的陆惊舟抱起，看了一眼他胸口的血迹，舔舐了一下干渴的唇瓣，出声安抚道：

　　 “没事，我给你包扎一下，没事的……”

　　 说完从腰间取出开山匕首，就要去割自己身上的衣服――

　　 陆惊舟伸手，搭在了他的右手手腕上，眼睛无力的半睁着，声线细弱：

　　 “我没事，你不是说欠我吗？现在要你还了，给卫灵犀带个信儿，可以改嫁，但我希望能等到孩子稍微长大之后，懂点事儿了，可以挑一个他也喜欢的爸爸……。”

　　 这些，是他遗书里没有交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