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 家里那边到今天还没有联系我们。”棕色衬衫的中年男人目光忧虑的望着临窗而站的年轻男人。
古知秋视线漫无目的落在庭院中, 有个奴仆正拿着竹叶做的扫把清理着地面上火红色的落叶。
“我以前交代过你, 若是从外联络你过来, 便要你立刻断绝和家里人的联系,也交代过家里人, 若没情况则三日内马上来和我们汇合, 若有, 则彻底隐匿, 看来……”
冷笑一声, 一手搭上窗柩, 古知秋的声音低沉起来, “三日已过, 看来是有人在顺着你往下挖了。”
“难道跟您猜测的一样, 真的是……”男人皱起眉头,一脸的紧张。
古知秋淡然多了, 嘴角勾起个嘲讽弧度,摇了摇脑袋不再多说。
……
“王, 我们顺着他叫来的那个人往下挖查了, 可惜一点线索都没有, 这二人像是凭空出现在我们王区的。”炎振挺拔着身子站的笔直, 上首闻人诀手拿他这两天写的探查报告,正一行行仔细看着。
屏住呼吸, 炎振视线微垂, 等责骂。
蓝岸半侧身子, 翘着二郎腿,左手搁在一旁的矮桌上,玩弄着茶盏。
从新城赶回来的书易落座在上首下一步的位置,听完炎振的汇报,瞥目先看了眼闻人诀,见上头的男人继续面无表情的翻看着报告没开口。
深思着默了会,他视线从炎振身上扫过,开口稳重道:“古知秋既在进王居的第一天就联络了身边人,可见他之前早有安排,顺着他现在身边那个随从找不到消息也正常,若连这点警觉性都没有,他也枉在十区首执的位置上呆了这么久。”
一住住四天,人家在王居中悠闲自在,要不是怎么也查不出他身边的人,他们还真当古知秋是一点防备都没有的准备安心在这里常住。
闻人诀还是没开口,低垂着视线,他目光凝聚在手中报告的段落上,他的沉默让底下站着的炎振越发紧张,慢慢的,随着沉默时间的延长,其他人也开始察觉出不对,纷纷把同情的目光落到炎振身上。
细数之前发生的事情,先是当众刺杀结果事后什么消息都查不到,后来不大不小几件事,包括随主的失踪,王区封城,可结果呢?同样的,王权这边还是什么也没能掌握到。
王再好的脾气,这次也得发作吧?
也是炎振倒霉,此次负责这桩事情,恰恰碰到了王忍耐的爆炸临界点。
古知秋肯定有什么提前布置的后手,这点闻人诀相信,目光落到一处,他心中思索的已然不只是当前的这件事,他想的是手底下的情报侦查能力,每到这种关键时刻就让他深觉无力。
先不提外面的世界,单说本王区,自己王权的控制地盘上,每每还是会让事情脱离掌控,再大的力量少了这份“细致”,整个王权都跟着抓眼瞎。
蓝家虽在王区中扎根多年,多数大家族围绕周边,但暗中的情报网络却不够广,那些貌似抱团的家族间,在没遇上真正关乎生死存亡的问题时,总还打着各自的算盘。
而炎振,因为以前经营的是赌坊,黑暗中的各方势力和一些下层人物接触的多,也因为刀戈手下的杀手组织,探查点什么都挺好用,闻人诀也就把情报这方面,规划到了炎振手底下。
可现在看来并不合适,炎振在别的方面可以成长,但在情报收集上面,他的性子本身就不适合统领这类部门。
这次古知秋的事情只是又一次例证。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低声自语着,他终于抬头,目光缓慢的扫过底下众人,在炎振身上停留的时间最久,男人迎着他深沉目光,身子颤了颤。
除了维端,没人听见他那句自语,心识中,维端好奇的追问了句:“主人,您说什么呢?”
“不觉得奇怪吗?”目光还是幽深不明的一一打量着下方或站或坐的下属们,闻人诀心识中别有深意的问了句。
维端困惑,“什么事情奇怪?”
把手中报告扔到身前桌面上,闻人诀左手随意搭在膝盖上,右手搁到椅子扶手上,中指缓慢的敲击着。
“啊?”维端诧异了声。
半天没听到回答,它指挥着天眼在厅中盘旋,就近观察着下边十多人,挨个看过后,两颗天眼一左一右毫无感情的注视着居中站着,身子逐渐僵硬的炎振。
“您是在恼怒炎振?”维端觉的自己猜的大致不错,没见主人突然沉默了这么久,气息严肃的一直打量着下边人吗。
在维端看来,几次三番找不到什么消息,是该惩罚不错,若是它,早在赦免日的刺杀后,就狠狠惩罚一下这帮无用的人类了。
一开始,厅中高层们还在默默同情炎振,可随着上首王沉默时间的继续,那没有一丝人气的挨个扫视,慢慢的,所有人都开始坐不住了。
包括蓝岸,歪斜着的身子慢慢端正,肆意不见了,手脚变得规矩起来,目光中的散漫早已消失。
寂静在这时显得格外难熬。
每个被王扫视过一次的人,身体都不自觉的在椅子上矮下一截。
“早在赦免日发生刺杀时,我便觉的,还有什么是我没能看见的……”缓慢在心识中开口,闻人诀终于收回扫视下方的目光,搁在扶手上的右手抬起,在自己眼底下摊开,盯着掌心纹路,他眉头微蹙,有些迟疑的继续道:“如今,这种微妙感已越发强烈,我总觉得……”
目光再一次落到下方的人身上,闻人诀挑了唇,轻声道:“这王区之中,还有一只我看不到的手,在摆弄风云。”
维端彻底震惊了,质疑道:“不会吧主人,如今王权强势,还有谁能够抗衡我们?更何况要来遮住您的眼睛。”
心识中和维端的对话,其他人听不到更不可能知道。
感觉出王身上气息的逐渐阴冷,那颇具压迫的打量视线,让每一个屁股底下多少有些不干净的高层们坐不住了。
每过一分钟,脸便白上一分。
有个男人明明之前还好好的,可就在这样的沉默中,身子完全瘫软在椅子上,嘴唇青白的哆嗦着。
所有人都在担忧恐惧着灭顶之灾马上要降临到自己头上。
“主上?主上!”书易心思灵敏,看连蓝岸在内大厅中所有人都开始不安揣测,他赶忙唤了几声。
“谁知道呢……”叹息了声,闻人诀眉角眼梢的困惑不见,他似乎决定了什么,目光淡漠扫过书易,对还直挺挺站着,冷汗沾湿衣背的炎振开了口,“情报组一直在你手上,可几次来的结果,实在难让我满意。”
“对不起,王,我甘愿受到任何责罚。”炎振单膝跪下,跪的挺拔,直到这个时候,他还在坦然对视着闻人诀的目光。
再叹一口气,闻人诀目光落到桌面上摊开的报告上,“回去之后好好想想,是否是你管理的方式出了差错,该受的责罚不能少,可明天就是晚宴,等宴会的事情结束,去王权责罚部门领取你该受的惩罚。”
“是。”炎振口气有些虚弱,目中闪动着愧疚和不甘。
挥了挥手让他退下,闻人诀目光淡然的望向后头坐着的几人,没在意他们难看的脸色,嘱咐道:“明天的晚宴,我不希望出现任何差错,把你们手头上的事情再理一理,重新过一遍,我丑话放在前头。”
起身,他拂袖踏下一步,站在书易平级的石阶上,森冷道,“有了疏漏的也不用回来见我,宴会门外的八根门柱看见了?一人一头撞上去!”
看得出他其实有火气,只是压着,底下人屏气凝神,专注万分。
书易倒是松了口气,刚刚他离闻人诀最近,清晰看到人眼底完全不似人类的神色,凭借自己的直觉,他相信有一瞬间,闻人诀是想把他们全部烧死了事。
……
“既然他们顺着你未能挖出什么,想必耐心也不多了。”古知秋语气还是那样,散淡的似乎根本不在意自己的生命。
他虽然想要全部干净的舍弃,但身边到最后,还是跟了批离了他,天下再大也无去处的可怜人。
这些人,一直视他为天地,从未因为照片,因为那些难听的言论而有过丝毫的动摇。
哪怕他舍弃权利,家族,地位,孤身远走,这些人还是没有放弃过他。
所以,他又有什么资格放弃自己?
说的漫不经心全不在意,其实他想活,哪怕不为自己,只是为了这些人。
“那怎么办?我们得找个机会赶紧离开王居。”下属多年跟随古知秋,对他的性子有一定了解,处事方式也有些像他。
“找到能出王区的办法了?”古知秋转身,目光落到屋内。
早在王区莫名封锁后,他们就在找出去的办法。
“是,亮子他们已经想到办法了,只要我们能够离开闻人诀眼皮底下。”
“明天就是大型晚宴,整个东南大陆除却第十区的人,其他王区都会派代表前来,我虽还没猜出闻人诀肚子里到底在谋划什么,但也知道,他的耐心不多,晚宴之后必然要腾出手来清理一些他先前压着的事情,当中肯定也包含我们。”话音清冷,古知秋说完人就坐到了桌边。
中年男人跟过去,慎重道:“所以,明晚会是我们最后的机会,可是,我们要怎么做……”
“知秋,我来找你了!”话还没说完,院落外就响起个清越声音,透着欢快,伴随着脚步声快速靠近。
止住话题,中年男人望了眼窗外,面色平静的退回古知秋身后。
坐在桌边,古知秋恰巧正对着木门外的院落,看见白檀蹦跳的身影,他眯了下眼,低沉着嗓音在人进门前快语了句,“得靠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