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比上次见面时长高了一些，也壮了一些，这一下撞得许绍城往后退了半步。

　　 但幸好，他还是稳稳地把星星抱了个满怀。

　　 “爸爸！”星星的手臂缠上了许绍城的脖子，小小的脸上堆满了笑容。

　　 许绍城轻应一声，转了个身，抱着他往外走。

　　 “肚子饿不饿？”许绍城问。

　　 星星点了一下头，一双眼睛亮亮的，满含着期待“我想吃爸爸做的菜！”

　　 ——这是许绍城在来之前，就与他约好的事情。

　　 “好啊！”许绍城欣然应允。

　　 酒店套房没有厨房，许绍城便跟着星星回了家。

　　 这套三室的公寓是沈玥与魏婷合资买的，月供也是两人一起在付。房子的地段不错，距离星星就读的幼儿园只有几百米，附近是大片大片的商业街。虽然人流量大，但因为楼层高，也听不到什么噪声。

　　 星星很有主人的样子，一进门，就给许绍城拿了拖鞋。

　　 “抱歉爸爸，家里只有这个——”

　　 因为害怕麻烦，又担心星星会不适应，沈玥与魏婷从不请人过来做客，所以整间屋子里，只有他们三人的日常用品。

　　 以至于星星翻遍了整个鞋柜，都没找到一双备用的男士拖鞋。

　　 许绍城盯着他手里提着的那双粉色棉拖，一时有些犯难。

　　 “这是我妈妈的拖鞋！”星星知道他洁癖严重，赶忙解释，“我干妈上个星期刚把家里的拖鞋都洗过一遍，我妈妈的没人穿过，一点儿也不脏！”

　　 许绍城自然不会嫌沈玥脏——哪怕是她穿过的，他也不觉得脏。

　　 他会犹豫，只因为这拖鞋太过少女，与他的风格格格不入。

　　 但也没有别的选择。

　　 “没关系。”许绍城揉了揉星星的短发，将拖鞋换上。

　　 沈玥的脚要比他的小上许多，他几乎有大半个脚跟都露在拖鞋外头，走起路来不得不微踮着脚，姿势格外滑稽。

　　 星星领着他参观了一遍房子“这是客厅，这是餐厅，那是厨房。”

　　 许绍城草草地扫过，公寓的装修是偏文艺的清新风格，粉嫩的红黄蓝三色不断地出现，与时下流行的所谓“s风”如出一辙。他并不认为这是沈玥的审美，一问星星，果然大到设计小到摆件，全都由魏婷亲自操刀。

　　 “这是我干妈的房间。”星星指着离客厅最近的那间房，无知无觉地拆魏婷的台“里头比较乱，我们就不进去看了。”

　　 再往前走两步，到了第二间房。

　　 “这是我的房间。”星星蹦蹦跳跳地把门打开，热情地把许绍城拉进去。

　　 他房间的墙壁上全是五颜六色的卡通图案，许绍城盯着仔细看了一阵，还认出了几个超级英雄。

　　 “等等！”星星蹬掉拖鞋爬上飘窗，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原本明亮的室内立即暗得透不进一丝的光。

　　 “铛铛！”许绍城正发着懵，忽然听到星星兴奋地大喊，“看！”

　　 他按下了墙壁上的开关，暖黄色的灯光充满了房间。

　　 许绍城抬头，看见头顶被刷成了深蓝色的天花板上，点缀着几颗星星模样的大灯。而在大灯的周围，是一片用金粉画上去的闪闪亮亮的银河。

　　 “这都是我妈妈给我画的！”星星骄傲地炫耀着，“我干妈说，那个时候我妈妈工作特别忙，但她只要有时间，都会来这边给我画星星！”

　　 许绍城的眼前已经浮现出了一幅画面瘦小纤弱的女人独自站在梯子上，一手端着颜料板，一手握着画笔，专注地在天花板上涂涂画画。

　　 她当时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应该是开心的吧！

　　 就跟现在看着她的“作品”的他一样。

　　 只不过，他比当时的她，还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

　　 “你妈妈很喜欢星星？”许绍城艰涩地开口，嗓音比先前低沉沙哑，“我是说……天上的星星。”

　　 她给儿子取名星星，又费了许多工夫来布置这间房，若不是因为喜欢，他想不出其他的理由。

　　 星星睁着一双迷茫的眼，偏着脑袋想了想，不确定地答“我不知道。”

　　 “那她为什么叫你‘星星’？”许绍城问。

　　 这个问题星星是会回答的。

　　 “因为呀……”他的表情瞬间变得明朗，语调中充满了自信“我是妈妈最灰暗的人生里唯一的光！就好像只在晚上出现的星星一样！给了她生存下去的希望！所以我的大名叫魏希光！”

　　 这些都是他干妈告诉他的，虽然他不太清楚其中的含义，但因为是他名字的来历，他很努力地背了下来。

　　 许绍城愣住了。

　　 “最灰暗”、“唯一”这样极端的字眼，叫他的心不住地抽痛，一阵接着一阵。

　　 他难以想象，在受到了那样一连串的打击过后，沈玥是怀抱着怎样的心情出走他乡，又是怀抱着怎样的心情，生下这个生父不详的孩子。

　　 他向来知道她坚强，所以当时的他并不怀疑，在没有了他以后，她可以一个人过得很好。

　　 可如今听到这些，他忽然开始后怕——

　　 万一、万一她没有怀上星星，是不是经过了上一次的离别后，他便再也见不到她？

　　 许绍城的心跳漏掉了两拍，慌乱驱使着他大步上前，将星星用力地拥入了怀中。

　　 “爸爸，你怎么了？”星星在最初的茫然褪去后，无端有些害怕。

　　 他从未见过许绍城这般失常——双臂将他箍紧，身体不断地发着抖。

　　 许绍城咬紧了牙。

　　 他想要挤出一个笑，想要像平常一样说一句“爸爸没事”，可这些对他来说太难了。

　　 太难了。

　　 喉咙管像是被什么异物堵住，发不出一丁点声音；鼻腔酸涩，眼眶发热，心脏好像坏了一样，跳动的频率极不统一。

　　 他只能通过抱紧星星，来暗示自己可怕的事情并未发生。

　　 他的反应太过了，恐怕会吓到孩子。

　　 许绍城闭了闭眼，好半天，才平复了心情。

　　 他松开星星，一手撑着床沿站起身。

　　 “不是说肚子饿了？”他扯了扯唇角，拉住了星星的手，“走吧，我给你做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