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周一,我竟然感觉到了一种疲惫。
当初我刚刚到这所医院来上班的时候,那时候的我可是踌躇满志,内心里时时刻刻都充满着激情,因为每当我想到这所医院将在我的规划设计并主持实施下会变成现代化医院的时候都会产生一种激动,而且那样的激动即刻就会转化成一种力量。但是现在,当一切都开始按照我当初的设计按部就班地在进行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再也没有了多少的动力。这样的心理状态首先表现出来的就是一种发自骨髓里面的疲惫。
想了想后我打电话叫来了医务科长,“麻烦你最近多安排两天我的门诊。给科室里面也讲一下,有合适的手术也安排我。”
医务科长连声答应,随后对我说道:“冯院长,我马上去安排,到时候把您的门诊时间排表拿到您办公室来。手术的事情可能得让科室专门与您联系,因为您得提前了解病人的病情。”
我说:“行。就这样。谢谢你了。”
医务科长说:“冯院长,沈院长通知开会呢,听说是医大的学生来实习的事情。”
我微笑着朝她挥手道:“去吧。”
她离开了,我的心情这才稍微愉快了些。
其实这件事情只需要一个电话就够了,但是我喜欢这样当面吩咐自己的下属。一方面我确实无聊,而另一方面也可以让我感受到当院长的乐趣――下属在自己面前毕恭毕敬的模样总是会让人感到舒服、愉快的。也许,这就是很多人愿意当官的缘故吧?此外还有一个原因,我是真的不想放弃自己的专业。
很少有人能够理解我们搞专业的人对自己所学的这个专业的感情。一个人只要热爱了自己的专业后就很难改变,因为那种对自己专业的热爱已经变成了根深蒂固。可是我却有不一样,因为我从事了行政工作。
有人说这两者是没有矛盾的,但是我觉得绝对矛盾。从政与专业之间的关系其实说到底就是欲望与纯洁之间的碰撞。也许我的这样比喻并不恰当,但是我觉得自己的感觉上就是这样。
从政,对于一个热爱专业的人来讲真的是欲望的体现,而且我在有些时候会觉得那是一种不务正业。但是,那样的欲望却是一般的人难以克制的,因为从政代表的是权力,是一个人另外一种价值的体现。而更为关键的是,那样的价值体现很多时候会是一种捷径。要知道,在学术上真正要搞出什么巨大的成就是非常困难的事情,而从政却不是这样。比如说我吧,就在这么短短的时间里面就可以从一位普通的医生摇身一变而成为副厅级别的医院院长。这样的诱惑谁能够抵御?
要知道,我的那个科研项目之所以能够那么顺利地进行,而且还能够有所成就,其中最根本的原因是因为郑大壮。否则的话直到现在我什么成就都没有。
现在,我深刻地体会到了一点,那就是:当官可是要比搞学术容易多了。
记得曾经有人说过一句话:当你什么都不会做的时候怎么办?当官去吧。
这句话固然有夸张的成分,但确实很说明问题。其实我一直还有一个观念的,那就是:当官其实也不是那么容易。而且要成为一位优秀的官员的话,那也是必须要有超群的智慧的。当然,还有运气。
我觉得自己的运气就比较好,因为我在一种偶然的机会下认识了林育。
是的,是这样,自从我认识了她之后,我的人生就开始发生了根本的改变。医大附属医院的妇产科副主任、主任,医大外事处的处长,然后是这家医院的院长。在很短的时间里面我就完成了这样的过程。
这样的过程也许对其他人来讲可能会觉得不可思议,但是对于我来讲却真的就变成了现实。然而却很少有人来质疑我的这种升迁过程,那是因为林育在对我的升迁问题上完全按照了提拔的程序在进行――
首先,我当时是医大的硕士生毕业,所以很容易地就可以拿到副教授职称,而且我也确实很快就成为了副教授。在大学里面,职称的获得是需要政策的,只要拥有了硕士学位,只要满足了评定副教授的工作年限及所需要的论文,副教授的职称就会变得非常的简单。
其次,在大学里面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副教授职称与副处级同等。在很久以前,据说是在改革开放的初期,那时候人们评价高校职称的时候一般是这样的:讲师与正团级,也就是正处级平级,副教授的话可就是副厅级别了。由此可见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知识也就越来越不值钱了。
不过说到底,当时我在具有副教授职称的情况下,而且还是医大附属医院妇产科主任的身份去但是大学里面处长的职务是完全合符干部任用原则的。因为当时我在大学里面,而大学里面的人并不觉得我的那个任命有什么问题,这才是最根本的。其实,王鑫可是要比我提拔得快多了。
高校是一个相对独立的王国,在那样的独立王国里面,对于我的那种提拔是正常的。
正因为如此,作为已经具备正处级职位的我来讲,提拔半格成为副厅也就不奇怪了。虽然这个过程显得短了些,但是在目前大力提倡加强对知识分子的培养、任用的前提下,这样是事情就显得见怪不惊了。
我们省里面早就已经有了这样的例子:一位民主党派的正教授,她在一夜之间就被提拔成了副省长。
这里面当然有几个因素在起作用:政府里面需要女性,需要民主党派里面具有一定职位的那个人,而且她有一定的后台。所以,现在分管文卫的副省长就只能是她了。
你能说这不符合政策?你能说这只是一种运气?
可是我真的无法舍弃自己的专业。这是我内心里面最真实的想法。而且我也相信,现在我们省的那位分管文卫的副省长也一定和我的想法一样。
医务科长离开后我就一直在办公室里面这样百无聊奈地胡思乱想着。现在,我真的很懒了,懒得不像我刚刚到这所医院来的时候那样喜欢去做调查研究,而且更不愿意主动去其他副院长的办公室里面串门。
我觉得自己慢慢地已经被浸染上了官场习气,因为我总是在等待别人来向我汇报工作。
办公桌上有一摞文件,可是我却不想去看它们。这些东西只是摆在那里装装样子的:都是我提出并研究出台的玩意儿,我还去看它们干嘛?
我从老板椅上站了起来,然后开始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面踱步。我真的觉得此时的自己好孤独,这样的孤独与自己感情上的那种孤独完全不一样,因为此刻我内心里面真的有了一种高处不胜寒的感受。
此刻的我是多么希望有人敲门,或者是有电话打进来啊。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这样的状况一直持续到中午。
中午的时候我去饭堂吃了午餐,然后就在办公室里面的沙发上和衣休息了一个多小时。醒来的时候恰好是下午上班的时候。随即从沙发上起来,此刻我就在想:何不开车去山上,去到自己的那处石屋处?或许那地方可以让自己不再觉得有这么的孤独。
可是我却迟迟没有出门,因为我知道自己内心的这种孤独感受绝不是那石屋可以解决的。现在我还明白了一点:那处石屋并不是自己的桃花源,而是我曾经假惺惺的、梦想的一处逃避之地。
在以前,我的个人情感是失败的,所以才需要那样的地方。而现在,虽然我的个人感情依然处于失败的状态,但是我却根本就不需要去那样的地方,因为现在的我根本就不需要再去逃避什么。
依然在办公室里面无聊地呆着,而且我根本就不想出门。我知道一点:自己就这样呆在办公室里面,医院的任何人都不知道我是如此的无聊的,也许他们还以为我一直在日理万机呢。
我就这样无聊地呆在办公室里面,我像尽快混到下班的那个时间然后回去与乌冬梅缠绵在一起。
可是,当时间缓缓流逝到下午四点过的时候,我忽然听到有人在敲我办公室的门了。此时的我正在办公室里面无聊地踱步,当我听见敲门声后就即刻跑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处坐下,然后从桌上拿起一份文件来假装在看,同时对着外边叫了一声:“请进。”
有人开门进来了,是院办主任。
“冯院长,今天医大的实习生到我们医院来了。沈院长的意思是说希望请您去和那些学生见见面,毕竟您是从医大毕业并在那里工作过的领导,所以您去和学生们见见面的话最好。”院办主任对我说。
本来我开始的时候是很想装出一副很忙的样子的,就像以前我去见章校长的时候他每次都在批示文件一样。但是此刻的我猛然地就觉得那样没什么意思,毕竟太假的事情我做起来会觉得有些别扭。
其实现在我已经有些明白了当初自己每次去见章校长的时候他晚上都在看文件了。我想:那时候的他肯定和我现在一样地孤独、寂寞。
我说:“好吧,我去见见他们。”
我答应这件事情的原因除了我此刻确实有些无聊之外,还有就是我忽然真的想去见见他们了。此刻,我的心里忽然就想道:假如乌冬梅真的也在那群学生里面的话,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场景?
真的,就在这一刻,我的内心里面就真的有了这样一种奇异的想法了。其实我也知道一点点自己此刻的内心:我想在乌冬梅面前表现出自己的优秀来。
我放下了文件,即刻就让院办主任带我去到了学生们所在的地方:医院的那个大会议室里面。
院办主任先进的会议室,她在会议室的门口处就开始说道:“同学们,我们医院的冯院长亲自来接见大家了。请大家欢迎!”
掌声热烈地响起,于是,我才精神抖擞地迈步进入。
会议室里面有好几十个学生。我们医院的沈中元及刚刚调来的那位女副院长也在,还有医务科的科长、护理部主任什么的都在。
当然,还有医大的几位老师。我先过去和他们一一握手,然后和他们开玩笑地说道:“几位老师辛苦了,谢谢你们来指导我们的工作。”
几位医大的老师都客气地说:“冯院长,我们早就听说您了。”
我笑道:“别您啊您的啊。我好像还不是那么老吧?”
他们都笑。
这时候我才发现主席台正中的那个位子是给我留着的,但是我不想去坐那地方。
学生们开始窃窃私语:这么年轻的院长啊?好帅!我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我就站在了主席台的前面,然后微笑着去看着下面所有的学生。其实,我是希望能够从他们当中找到我想要找到的那个女孩子的面容。
她真的在,就在这群学生所坐的位子的后边。她正和她身旁的那个女生在低声地说着什么。
这一刻,我的内心里面充满着自信,还充满着一种奇异的心理感受。
我咳嗽了一声后开始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