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现他仅仅是在叹息，似乎并没有与触目惊心相配的表情和激动。我随即问他道：“我不知道这些情况陈书记知道不知道，但是我觉得他应该心里十分清楚。是吧？杨部长，你觉得陈书记会依然对这样的事情不闻不问吗？”

　　 他摇头，“冯市长，这个问题很复杂。很多事情不是像电影、电视里面那样，只要一把手雷霆一怒之下把那些腐败分子统统抓起来就可以解决问题的。”

　　 我顿时愕然，“那样难道不可以吗？我觉得只有那样老百姓才会拍手称快，老百姓也就才会对我们有信心，才会有利于我们下一步的全面改革。这本身就是很自然、很应该的事情啊？”

　　 他摇头道：“如果事情是那么简单的话，我们国家目前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一方面，那些关于看准了一点，那就是责不罚众。另一方面是市委这个层面上的。你想想，在上江市这样的地方，一点没有问题的干部好有几个？如果要全部去处理的话，今后谁去做具体的事情？我们需要干部，需要有能力的干部，而有能力的干部往往是胆子大的人。如今的事情就是这样，这是一个怪圈，任何地方都是这样。

　　 就拿今天晚上去找你的那个孙局长来讲吧，他在市级部门的负责人当中算是一个很能干的人了，而且我也相信他没有用自己手上的权力去给他个人牟利，因为他相对来讲算是比较聪明的人，而且相对胆小，所以在几年前就让他老婆停薪留职后去省城开了一家诊所。这些情况可能你也知道了是吧？

　　 我想，他今天既然来找你，那就必定会把自己的这些情况对你讲清楚。但是有件事情他不一定会告诉你，那就是他的小舅子开了一家医疗器械公司的事情，而且市里面几家医院的医疗器材都是他那小舅子做的。你说这不叫以权谋私又叫什么？”

　　 他是组织部长，而且在此之前对全市的主要干部进行了调查摸底，这样的情况他了解并不让人觉得有什么奇怪，但是有一点我还是不明白，随即我问他道：“这下我倒是觉得有些奇怪了。孙局长既然胆子小，他既然担心今后出什么问题，那么他为什么又要让自己的小舅子去做那样的事情呢？”

　　 他仰头而笑，“这就是官场上最令人痛恨的恶习，也就是所谓的从众心理。你想想，大家都在那样做，如果他不那样做的话岂不是显得自己太另类了？所以他也就默认了自己的小舅子去做那样的事情，他唯一需要做到的就是尽量不去帮自己的小舅子说话。

　　 但是他下面医院的负责人谁不知道那个人是他的小舅子？所以，这个人应该还算是相对廉洁的人，而且也很聪明。可惜的是这里的整个风气太差、太糟糕了。陈书记现在也很难办啊，因为他是一把手，维持当地的稳定是第一位的，所以任何事情都不能大动干戈，只能抓住首要问题，抓住首要的人，然后以此震慑其他的人。

　　 对了，你刚才说的关于酒楼的事情，这是市里面接下来准备清理的其中一件事，确实这样的事情在老百姓当中影响太坏了，而且也让你这位常务副市长今后很难办。每年那么巨量的接待费用，别说是上江市这样经济落后的地方，就是放在陈书记以前工作过的那个经济发达的市也是无法承受的啊。”

　　 我点头道：“是这个道理。”

　　 他继续地道：“市里面的领导们......他们可不是上江市委任命的，他们都是省管干部，是省委组织部的任命的干部，准确地讲是市委常委研究后才任命的干部，陈书记如何敢去对他们轻举妄动？所以，目前最重要的是要扫除那些可能会影响到接下来改革的障碍，通过处理一小部分人去达到震慑大多数人的目的。干部要教育为主，处理他们不是最终的手段，而仅仅是一种方式，达到目的的方式。我记得省纪委一位领导说过一句非常精辟的话，他说：我们省纪委的主要工作不是去双规谁，也不是去查清每一位干部的问题，而是通过处理一部分问题严重的干部的方式去教育其他大多数的干部。

　　 所以，纪委的工作最终是教育干部、保护及爱护干部。我觉得这位领导的话说得相当正确。还有就是我前面讲的那个问题，稳定。省里面对地方县市的一票否决制度中其中有一条就是稳定工作。

　　 如果一个地方的稳定工作出了什么问题的话，即使当地的领导干部做了再多的工作，工作上做出了再大的成绩，都会因此而一票否决，轻者给予处分或者调离，重者就会降级使用甚至免职。所以，陈书记不得不考虑这样的一些因素在内。”

　　 我想不到这里面竟然会有这么多的道道，禁不住就叹息着说道：“杨部长，今天我可是受教了。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他笑着说道：“冯市长，你不用这么客气啊。你以前没有在地方上干过，所以对地方上的情况并不熟悉，而且你也没有做过党务工作，所以在对待干部的任用上没有多少经验。其实这说到底还是如何用人的问题。

　　 《资治通鉴．汉纪》里面就讲过一句话：何世无才，患人不能识之耳。意思是说，哪个时代没有人才？就怕人们没有赏识的眼光罢了。作为领导者，知人的眼光与智慧吗是非常重要的，敏锐、及时、地发现人才是非常重要的。

　　 宋代时欧阳修说：宁用不材以旷职，不肯变例以求人。他的意思是说，宁可任用没有才学的人导致旷废职守，而不愿意改变旧例选求人才，这是用人的大忌！《史记》里面也讲：相马失之瘦，相士失之贫。意思是说，相马者往往因为马瘦而看错它的材质，相人者往往因为人贫穷而忽略他的才能。

　　 所以真正的人才都是有问题的，而作为领导这需要从中去筛选出自己真正需要的人，这才是最重要的。还有就是，得到了人才，却不能精心培育为我所用，那将是最大的愚蠢与损失。韩愈说：是马也，虽有千里之能，食不饱，力不足，才美不外见，且欲与常马等不可得，安求其能千里也。意思是说，具备千里才能的马，假若吃不饱，则没有力气，表现不出才能，甚至于连普通马的本事都没有，还如何要求其跑千里啊。

　　 这就是其中的道理。得人，永远只是用人的第一步。关键是要培育人才，使人才为我所用。你得到的也许是一块能够造出美玉的石头，但不经过打磨雕琢，它便永远是块石头。从某种程度上讲，若可造之材荒废在你的手中，你不但不配称用人大师，你还已经流于误人子弟之辈。

　　 在官场中，一个人是想要当个耿直的忠臣，还是想要做一个八面玲珑的奸臣？这其实不是由我们自己决定的，而是要看自己的领导喜欢哪类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是官场中与领导沟通的秘诀。官场要随着不同领导的不同喜好，来转化自己的角色属性。一根筋的官场人根本无法适应善变的官场，只有那些善于在不同情境下转变自己角色的官场人，才能做到游刃有余。在官场混迹的一个根本原则就是：领导变，你也变。所以最优秀的官场人，就像川剧里面会变脸的演员，红脸白脸都是一个人。

　　 对于领导而言，他们需要忠臣的无私奉献，也需要奸臣的迎合奉承。官场人如果只会扮演一种角色，就永远无法成为领导身边的宠臣。真正优秀的官场人，要集忠奸于一身，既能冲锋陷阵、攻城略地，也能八面玲珑讨得领导欢心，只有成为如此员工，方能笑傲官场。忠臣奸臣都是一个人。

　　 在官场中，所谓的忠臣就是指那些工作能力强，但不善于迎合领导甚至时常与领导因为意见不合而产生矛盾的员工。而奸臣则是指那些工作不努力，却习惯于讨好领导、迎合奉承的员工。

　　 这两种人，一种善于办事，一种善于拉关系。若从实用的角度来考虑，当然是善于办事的人更应该得到器重。但实际上，那些善于拉关系的奸臣却往往更会得到领导的青睐，他们获得的机会也会更多。于是，有些忠臣就会感慨：这些领导没有识人之明，妄用小人，而忠臣却无用武之地。

　　 其实，作为一个忠臣，如果遇到了这样的一个领导，你发感慨、一味地埋怨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最好的应对之策，就是让自己成为一个集忠奸于一身的员工，只有这样，才能使自己在官场中处处占得先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