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身份迥异的女人,因为同一个男人,在同一桌子两边坐了下来。燕紫和许婧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没有说话就有些难言的尴尬。嫉妒是女人的天性,彼此的敌意是难免的,但此时此刻两人又实在无心争风吃醋。
还是许婧打破了沉默,环顾了一眼燕紫办公室的陈设,找了一个话题说道:“你这里很不错,当官儿的滋味很好吧?”
“不好,一点也不好,很累,很烦,很不自由。”燕紫苦笑着摇了一下头,眼见对方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狐疑,似乎并不相信,赶紧补充解释道:“虽然不好,但是权力这种东西就像毒品一样,是会上瘾的。”
“那你就为了权位,把杨小宝给害了?”许婧霍然站起,突然爆发了,指着燕紫的鼻子质问。
燕紫不由得愕然:“我哪里害他了?”
“你还在好好当着你的市长,也没有跟他共一下患难,出面拉他一把!只要你肯出面想办法,事情又怎么会闹到这个地步?!你是市长啊!”许婧气愤不已,越说越是激动,说到最后眼圈都红了。
一听这话,燕紫立马就明白了,原来对方是误会自己没有为杨小宝出头帮忙,以致于让他铤而走险,不由得苦笑着摇头:“看来你是不了解内情,这件事跟官方新闻公告上描述的是两码事,比你想像的要严重得多。我是市长又怎么样?你以为区区一个市长就能兜得住了?这次的事情太大,要不是上头有人伸手拉了我一把,连我自己都要保不住了。”
面对着许婧狐疑与困惑的目光,燕紫长叹了一声,从杨小宝发现省组织部副部长赵定均以及两名市级官员可能涉嫌叛国与泄露国家机密说起,一直讲到省政府招待所里发生的重大命案,以及宝盈大厦的那场罕见的火灾内情――真实的死亡人数并不像官方对外公布的那样只有十几个人,而是达到一百一十人之多!
越往下听,许婧的嘴巴就越张越大,最后是惊讶得完全合不拢了。在此刻之前,她完全没有想到,这件事情远远比她以为的要严重得多,杨小宝闯下的何止是泼天大祸!
“……其实,他并不是手段狠毒嗜杀的人,也是为了我,才动了真怒。我当时被赵定均坑到南山岛去抗击台风救灾,那里是一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在绝地。赵定均存心就是要拿我的性命去要挟他,以他的个性,对这种要挟肯定是不会忍的。”燕紫双目泛红,低着头说道。
许婧被燕紫流露出的悲伤表情所触动,那是一个女人真正的挂念与伤心,但她还是紧紧盯着燕紫,问出了心底里最后一个疑问:“既然那里是绝地,那是你怎么脱险的?还能回到这个地方安安稳稳的继续当你的市长?他闯下的祸那么大,你作为牵扯到其中的人,就没有受到任何的牵连?”
“当时我和一百多个南山岛的居民困在岛上,岛上连一片好瓦都没有了,没吃没喝,没水没电,眼看就要没活路了,小船过不了海,大船又靠不了岸,还是海军很罕见的派了潜艇过来了,这才把我们救了出来。”
燕紫秀眉微皱,似乎是回想起当时的惊险与磨难仍然心有余悸,转过了话题继续说道:“我刚一回到市里,还没歇上一口气,立马就被上级专案组关到小黑屋里,隔离审查。我被专家组轮番审问了两天两夜,问那个在招待所犯案还有在宝盈大厦纵火的人是什么来历身份,问我跟他是什么关系。”
“你都说什么了?”许婧警惕起来,她是知道杨小宝的秘密身份以及肩负的绝密任务的,这些决不能透露给没有得到授权的、不相干的人知晓,哪怕那些专案组人员都是政府高级干部。
“我什么都没说。”燕紫很坚定地摇了摇头。
“你既然什么都没说,那你还能顺利逃过审查。毫发未损的从小黑屋里出来继续当你的市长?”许婧本能地就觉得难以置信,专案组又不是傻的,燕紫在这件事里牵扯得如此之深,不可能就凭着一句“不知道”就可以推个一干二净的。
燕紫脸上同样流露出了困惑与迷茫的表情,摇了摇头。
“是很奇怪。本来省里的专案组对我的态度很不满意,威胁说不断要革掉我的职务,还要要把我送到看守所关押起来。但是转天的功夫,专案组突然之间就结束了对我的审查,还宣布恢复我的工作。他们没有告诉我原因,只说是上头有指示。专案组里有个跟我还算是熟人的成员私下里很含糊跟我透露了一点风声,说是上头有大领导亲自省里打招呼保我,是很大很大的领导。”
许婧轻哼了一声,狐疑地说道:“原来是有贵人相助,有大后台给你撑腰!你既然有这么过硬的靠山,怎么就不……”
燕紫截断了许婧的话头:“你是想问我,怎么就不让我的靠山也拉杨小宝一把对吧?”停顿了一下,苦笑着摇头道:“其实我压根儿就没有这么大的靠山,也根本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大人物之所以这样出力保我,应该还是看在我们共同的那个死鬼男人杨小宝的份儿上。”
许婧以一个女人对于情敌的天生超高敏感度注意到,这个经常出现在本地电视台新闻头条里的,以雷厉风行著称的女干部,在说到“我们共同的死鬼男人”这句话的时候,白皙的脸颊上很罕见的透出一丝羞赧的红晕。
也就是在这一刻,许婧完全放下了对于燕紫的种种戒备,怀疑,责备与埋怨。因为她很清楚地知道,那样的情绪流露只有当一个女人说起她真正心爱的男人的时候,才会表现出来。
“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我本来以为,以为……”许婧低着头,歉意地说道。
燕紫站起身来,走到窗户跟前,背对着许婧,语气平静地说道:“我们都是普通人,普通女人。就算我是以前的区长,现在的市长。你是以前的军队护士,是现在的地产商人,也都一样。一旦遇到发生了这种无法的挽回的巨大变故,我们总会想着找到一个原因,找一个应该承担责任的人。所以你才找到我,是这样吧?我能理解,所以我不怪你。但是你想过没有,这是他自己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