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小姐。”青晴面色忧心。
是这世道太不公了。寻常人只见得到泼天富贵和无上的权力,哪里晓得这背后的辛酸。若是有的选,她倒真希望自己是个寻常人家的孩子,便也不必步步计较自小练就一副铁石心肠。
“不说这些伤心事了。对了,我在蜀南陪着太后的时候,她老人家总是挂记着你。我离开时还叮嘱我来瞧瞧你,看看你好不好。”
“没有什么好与不好,还活着呢。我也撒泼的厉害,不然,自该我去柒州了。”二小姐眉眼清淡,全然看不出是个十五六的姑娘。
二小姐又思虑半晌,定了定心思开口问道:“姐姐,你是不是,不愿意去柒州?”
青晴苦笑一声:“自然是不愿去了。有人对此趋之若鹜,也有人巴不得远远离开,我和你,不就是吗?”
“帝君说,只需姐姐好好呆在这里。这份姻缘一定会让姐姐满意。”又道:“我虽不清楚帝君是什么意思,但他只这般吩咐我。”
她自然满意的紧。一国帝后,光耀宗祖,至高无上的地位,取之不尽的金帛财物,她怎么能,不满意呢。
一声苦笑,两厢无话。
也是,她该做决断的时候了。
她托二小姐带封信去蒲岐山顶,山上最大的杨柳旁有个硕大的石头,若是那里有人便直接交给他,若是无人,便塞进石头边上的缝隙里。
二小姐知道明日柒州帝君要来,自此怕是再无机会和青州的任何人或物有半分联系,所以虽有疑惑,但也不发问,只接了信塞进怀里答应青晴一定将信送到。
见二小姐走了,她便又钻进锦被里,不哭也不闹,沉沉睡过去了。
二小姐出了浣溪宫并未直接出了帝宫,而是打了个转绕到了青华的议事阁处。
门外候着的小太监层层通传进去,过了半晌公孙喜挽着拂尘颠着步子慢悠悠晃了出来。将手里的拂尘一挥弯下腰道:“帝君召小姐进去。”
过了雕红花的大门,跨过刻着仙鹤浮雕的二重门,门外的小太监推开雕龙凤的漆红三重门,又跟着公孙喜走了十几步,层层通传,才看到高台之上威严不可测的帝君穿着明晃晃的龙袍盯着她。
“禀帝君,公主一切安好。我已将帝君吩咐的话传达。”一团火红伏在地上,语气恭敬。
青华挑眉:“公主可有说什么?”
“只不过讲了些小孩子时候的事。公主知和亲已成定局,想是要离开故土,有些不舍。”
“一旦和亲,便无机会再踏足青州,你姐妹二人也无法相见。可有,留什么物件给你?”面上虽不过问有没有什么姐妹间纪念的小玩意,但其实是问青晴有没有拿什么不该拿的东西让她带出去。或许大了,信任这个东西也便淡了。再也无法如小时候一般。
二小姐依旧伏在地上玉面朝下毕恭毕敬:“回帝君,不曾有。”
“宫里的东西,带出去总归是不好的。”青华轻笑,淡淡说了这句话便让二小姐退下了。
难得风风火火的二小姐一步一定的走出了帝宫,看了眼森森的宫墙长长舒了口气。门外候着帝君赐的轿子,锦绣的门帘上挂着一串串的奶白色珍珠串子,随着轿夫的步子摇摇晃晃。
二小姐一路小憩,眯着眼不知在想什么,行至半路忽然冲出来一群小乞丐四散吆喝着乞讨,挡住了去路,二小姐无奈只得掀开帘子,叫了个大些的乞丐到跟前拿了些散碎银子给了,骂了几句,又掀下帘子吩咐了轿夫启程,一路摇晃向前行去。
小乞丐们又讨了会儿饭食铜钱也都散了。
夕阳当晚,一个衣履破败脏兮兮的小乞丐步履匆匆上了蒲岐山,地衣枯萎,蜷缩着身子趴在地上,夜色浓重,快速移动的小乞丐似要和蒲岐山融为一体。见一棵杨柳树旁站着个白衣公子便加快了脚程跑过去将手中的信封塞进公子手里转身跑了。
端木允着实吓了一跳。
他在这蒲岐山顶上整整等了两日。他怕自己一旦离开就会错过,就像在春风楼喝了三天碧螺春才见到苏晴(青晴)一样,他深怕自己打一个盹儿就没了机会。
手中的信略有些褶皱,可上面“段昀亲启”四个字却格外清楚。为什么,不是你自己来?为什么不见我?为什么这两日犹如人间蒸发一样毫无音信?
端木允觉得心里蔓延着微微的苦涩,以及,无以言表的喜悦。
你是知道我会在这里等你的是不是?所以才会送这封信来。你不来,是因为有些事情耽搁了对吧。
一定如此。
他忙将手中被蜡封印着的信口撕开,从中取出两张薄如蝉翼的宣纸,看着上面密密麻麻清秀娟丽的字体。
夜半阑珊,风刮的纸张呼呼作响,端木从怀里掏出个火折子,将信纸小心放在石头上,又用石子压着边角,才开始细细看信。
火折子微弱的光亮夹在端木俊俏的面庞和微微发黄的信纸间,他用手指按着信的边角以防被风刮起,指尖上却不如青华一般细腻白净,而是有着硬硬的老茧,这是他百步穿杨剑术无双吹得一手好笛子的见证。
他是柒州的帝君,万人之上主宰臣民的帝君。
可即便如此,在情爱面前他亦不过是个寻常男子。为情所折磨,并甘之如饴。谁让他爱上了呢。作为一国之帝君,就应当像长白山上万年不化的坚冰一样威严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无情无爱,一生孤老。
又或许,从当初为了躲情债跑到青州就是错的。他应该依照先前的约定娶青州的公主为妻。这样,他又是一个不伤不灭笑看春风生死杀戮的帝君。
情之一物,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苏晴,你这般好的女子,我只想用真心来打动。而不是以高高在上的帝王威严来使你屈服。
哦,对了。好似青州公主的名字里也有一个晴字。
可那样的女子,当如何跟你相比?
罢了罢了。
我半生劳碌为天下。此刻,就让我为自己一回吧。
那什么劳什子的公主随它去,我只要你做我的帝后。你若拒我一次,我便复而再来,你若拒我两次,我仍旧要你,你若拒我多次,我便次次来缠着你。除非,你与他人相嫁娶。
这样,我才输的心服。
端木的眉眼随着信上的字迹慢慢移动,苍凉的蒲岐山上有一点烛火微微闪着,此外,便什么也瞧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