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天光还未全部放亮,凌珏的屋外就是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即使是在睡梦中,这脚步声也是由远及近地十分清晰。
他一向入眠便清浅,不消多时,一夜未散的睡意已经完全清醒了过来。
很快换了衣裳,稍作整理,凌珏便拉开房门,正对上孔侑伯一双有些受了惊吓的双眼:“出什么事了?”
孔侑伯缓缓吐出一口气,将正欲敲门的手放下,方才禀道:“世子,刘青山在狱中自尽了。”
“他怎么会自尽?”这其中想必是另有什么隐情,凌珏不敢耽误,回身便就关紧房门:“带我去看看。”
有些时候,身处其位,是很难做到独善其身的。假使一个人真的原本没有任何同流合污的打算,也会因为周围人的抱团而被迫拉入浑水。
他是不知道刘青山有没有这样的缘故在,但是当日罗庭一别,刘青山那副样子倒像是真的被点醒了一般。
就是被玥儿这个未经世事的女孩儿给点醒的,既然他已有所了悟,也已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又怎会选择在这个时候自尽?
刘青山的案底证明他亦是这偌大的见不了底的深潭中掺和的一位。只是相对而言,并没有常知府那么典型就是了。
莫不是不是死于自杀,而是有所预谋的他杀?凌珏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大,在没有查验尸身之前,一切都还只是猜测而已。
停尸房里,仵作已经抢先到了一步,他那熟稔的手法正在掰开死者的下颌骨。
“康老,先别验了,快来见过珏世子。”孔侑伯对仵作可以说是非常尊敬了。
仵作转身过来的时候,凌珏才明白,康老这个称呼真是没有丝毫夸张。观其年岁,少说也有八旬往上了吧。
不自觉地,凌珏便拧起了眉头,也不知是在问仵作,还是在问身旁的孔侑伯:“难道没有其他仵作可用了吗?”
康老也是一脸为难的样子:“回世子,近日的巨变已让不少同行望而却步,草民也是受孔大人相托,才斗胆来验尸的。”
望而却步,凌珏看向康老的眼神于这一瞬变得复杂起来,这四字可以传递的信息真是太多了。果真是人不可貌相,康老虽然上了年纪,可是并不眼花,对一些暗流看得倒是比许多人还要清楚。
“麻烦康老了。”凌珏弯唇笑笑,算是默许了康老继续验尸。
“有何发现?”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孔侑伯有些耐不住性子去问。
康老继续着手下的动作,正在小心翼翼地给死者翻身:“孔大人稍安勿躁,草民正在做最后的排查。”
就这样干站着实在太过耗费时间精力,孔侑伯干脆将凌珏拉至一旁,低声细说起了刘青山死亡前后的事情。
“死者被发现的时辰,正是寅时末。据狱卒所说,当夜牢房中有什么细微的响声,但他去看之时,并未见到任何的异常。”
“闻其声,不见其动。”凌珏略有所思,沉吟起来:“这本身便是有异。接着说。”
“啊?是。”孔侑伯惊诧于凌珏语气中的斩钉截铁,但惊诧不过一闪而逝,便继续言道:“寅时左右,正是狱卒换班的时辰,先前那名狱卒睡得沉,被人摇了许久,悠悠醒来,二人一同去交接之时,这才发现,刘青山不知何时已故。”
“那现场呢?可有留存?”排查线索,除了验尸这一个办法之外,就是查探线索了。雁过也会留痕,这些便是真实可信的线索。
“狱卒不敢轻举妄动,立即便派人来传信。下官也是一知这消息,便赶来告知世子。”孔侑伯又远远地望了一眼死去的刘青山:“他死时,手中握着匕首,掩于袖口。故此,我们初步判断,应是畏罪自尽。”
凌珏点点头,“如此,我们便等康老的结果吧。”
这边,二人的谈话终于结束。而康老也终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缓缓为刘青山蒙上了白布。
“世子,孔大人。”康老走近,手中还端着一个托盘。
而托盘上的物什,正是锋刃处沾了血迹的匕首。
凌珏沉声去问:“可是刀伤致死?”
康老将托盘呈上,交给孔侑伯,这才捻着白色的胡须道:“死者死时呈仰卧状,背部有紫色淤血斑点。银针一试,果见其脏腑有毒素沉积,只是咽喉气管处并不见任何异物。应是服用了慢性毒物,但每次都剂量都很少,几乎查无可查。”
“死因可是中毒所致?”凌珏觉得,虽然从用毒的手法和剂量来看,必定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暗杀。可是,直接死因未必就是这个。
果见康老摇了摇头:“中毒日浅,一次剂量又很少,根本还不足以死亡,最多只会产生嗜睡幻听等迹象。”
“康老啊,那他的死因到底是什么?”孔侑伯表现出得急切比凌珏还要尤甚:“你就别卖关子了。”
“他的腹部有很深的刀伤,刀伤便足可说明一切。”康老停顿了半晌,才叹道:“二位还是过来看看吧。”
本想着和入土为安一个道理,既然验过尸就不便再打搅了。可是为了证明他的推演,康老又再次掀开了蒙着刘青山的白布。
“他的刀伤不过还差几厘便可洞穿,再者毒是从腹腔处验出来的。”康老似乎言有深意,目光都从刘青山身上移到了托盘上盛的匕首之上。
凌珏自然不会放过这一细节,略一思索,已是有了什么想法:“您的意思是说,这刀伤恰恰暴露了刘青山真正的死因?”
“伤口和死人一样,是绝对可以放心的。”康老点了点头,虽是赞同了凌珏的猜测,但是面色却不如方才放松。
这些把孔侑伯看得云山雾罩的。左思右想他都想不通,珏世子是明白了什么,怎么就会说出这样的言论来:“世子,康老,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话也没听懂?”
康老朝着他手中的托盘努了努下巴:“看看你托盘上的匕首,你便清楚了。”
孔侑伯只是不擅观察,并不具备如凌珏一般的心细如发。但同样也不是什么蠢笨之人,点到即止,自然也可反应过来。
“所以,他是被人一刀捅死的?”孔侑伯瞪大了眼睛,说出了一个连他自己都瞠目结舌的答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