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你们都走吧。”蓼阳抹掉了眼角的残泪,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神情已经再次恢复到了那种视死如归的淡然。
可偏生就是这种淡然,尤其是在昏黄光线却又微微发亮的映衬下,显得是那样的孤寂零落。
凌玥霎时便有些迈不动步子了,她僵在了原处,爹爹和娘亲这都是在干什么?说得好像竟是明天就要上法场了一般?
不是他们说的吗?不到最后一刻便就永远不要说丧气颓废的话。因为,谁都不知道,意外和明天的太阳究竟哪个先来?先机和夜晚又哪个先来?
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太不真实了。
凌玥多么希望,现在能有一个人忽然跑过来,就站在她的面前。很郑重其事地或是玩味一笑般地告诉她,一切都结束了,梦也该醒了。
这段时日以来发生的,其实就是南柯一梦,所有的困顿悲伤不过都是梦里黄花,花谢了,梦也醒了。
可然而,那始终照亮在自己身侧不远不近的一盏火光,明明柔和却是分外地扎眼,逼得她不得不认清现实是什么:“我们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苏云起先是柔声提醒道,可见凌玥还有些犹豫难决的样子,干脆附耳上前了起来:“若是再继续待下去,就该让人生疑了。”
非是他要这样贴近,搞出如此紧张暧昧的动作,只是那牢头虽然隐入了黑暗当中,可始终就在不远的地方。
要防范的,实在还有很多。这些东西可马虎不得。
好在凌玥虽是被蔓延开来的悲伤情绪几近淹没,可还没有被冲昏了头脑。被苏云起这样一提醒,忙擦了擦挂在脸上的些许泪痕:“对不起,我们这就走吧。”
凌玥自小就是个爱哭的,用哥哥曾经故意挤兑她的那些话来说,就是遇到了芝麻大点的事都值当她哭一鼻子。
其实,是一个很脆弱没有出息的人吧?凌玥很是为此苦恼,从前是这样,如今也是这样,怕是以后,这辈子也逃不过这样的困扰了。
可直到遇到了此次的事情,凌玥才知道,当真正地发生了可以颠覆一个人原本生活的大事,人只会顾着慌张或是积极地去想应对计策。哭,反而是哭不出来的。
哪怕是极其悲痛之下,流泪的感觉可能都没有,一滴滴泪水就不打自招地流了下来。
“你也别急。”进了一趟天牢,再出来的时候,凌玥整个人的情绪就一直很低落。苏云起绞尽了脑汁,也不知道最好安慰人的法子是什么:“我们再想想办法,再想想。”
“想什么?”凌玥站定,望着苏云起的面孔,是一种从未有过的认真专注。
这话说的时候,就连苏云起自己都不相信,配在他一脸苦大仇深的面部表情上倒是十分相称。
凌玥忍不住苦笑了一声,她知道这是苏云起为她好,可是骗人却是需要很高深的技术的:“你明明也知道,现在是山穷水尽,没有任何的道路了。”
苏闲走在前面的身影忽然一滞,而后竟是扭了过来:“云起,你陪玥姑娘走走。祖父突然想起来府上还有些事情没完。”
府上?苏云起反应过来了什么:“祖父你是要回?”
苏闲轻笑出声,“当然是回自己的府上。”
他一直留在苏云起的府上也不是个事情,之前只是为了给他守宅子,以免在这样关键时间的当口上出了什么措手不及的事情。
而今苏云起既然回来了,又有凌玥住在府上,他这个当祖父的未免就有些碍手碍脚了:“那个人还在你府上,别忘了。”
道士的问题十分微妙,处理不当的话随时就可能是一个火坑。便是苏闲有这样特殊的经历与半生荣耀护身的人,都不敢越雷池半步。
凌玥的注意力终于成功地被这个话题给暂时引了开来,她望着苏老将军的背影远去之后,才转向了苏云起:“道士师父他……”
这话刚出口,凌玥便觉不妥,慌忙改了口:“就是师父他,还在你的府上吗?”
这可就奇了怪了,她先前回到苏府的时候,怎么没有见到道士师父的人呢?
她和道士师父如今都是这京都城最为容不下的两个人,没有道理,道士师父连她都防范吧?
“他在府上。只是听林伯说,整日闭门不见,不知一个人在鼓捣着些什么。”提及这样一个此前完全不了解的人以及他背后的领域,苏云起其实心内是一种很怪的感觉:“下人们除了按点送饭,都不敢和他说话。”
“师父他……”凌玥故作沉思状,其实他们怕的根本不是道士师父这个人,而是这个人背后的身份吧?
“他为人不错。你有什么问题,他都会耐心解答的。”凌玥可不想因为常人都未知的缘故而让他们对道士师父这样的好人产生不该有的误会。
忧国忧民,又不被外物所惑,这怎么看,都是一个没得挑剔的好人了吧?
苏云起讪讪地笑了几声,其实别说是下人,就连他见了都好像不太敢招惹呢:“是你那师父一直闭门不见,旁人又不知道他在钻研什么,光听他这身份就挺摄人的了。”
有句话叫做不知者不怪,这也无伤大雅,凌玥侧头看向了苏云起:“那你呢?你也觉得他是一个怪人?还是说,你根本觉得他就没安好心?”
这种事情其实已经屡见不鲜了。对于那些人们从未涉及过甚至说有着深深误解的领域,一个约定俗成的想法早就根深蒂固了,那就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因为畏惧这份未知的力量,因为担心未知会对现在的事物产生的波及,而致使大部分人都生出了排斥的感情。
不光是苏云起,其实就是凌玥自己,又何曾跳脱了出去呢?只不过,她又比绝大多数人幸运了些,有这个机会去主动踏入了未知领域的土地,化解开了这些本不公正的误解。
“你误会了。”苏云起这一回觉得自己可真是冤枉,那到时所展示出来的才华,分明是希望能得到他们苏家的支持。再看看他所说的那些话,又怎么会是不安好心呢?
“哪个坏人会往危险深处去走?”光冲着这份肝胆,苏云起就不得不由衷地敬佩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