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苏云起腾地一声站了起来:“你为什么对一个从未谋面的人怀抱有如此大的偏见?不是你自己说的吗?眼睛有时候也是会骗人的,要想知道一个人,必须得用心去相交。”
林伯端着呈上来茶杯的盘子瑟缩在一旁,他也不知怎地,怎么刚刚还算一派祥和的气氛,却霎时变成了剑拔弩张的样子,这可远不是他承受得起的。
苏闲哪里能想到,曾经自己用来教育苏云起的话,有朝一日会被应用到了他自己的身上。都说覆水难收,反驳自己曾经出口,已然成为事实的话更是难上加难。
苏闲自知此事是他理亏,错不在苏云起,也更不在那素未谋面的凌玥身上。
可本来事物就是没法单一看做个体的,要怪就只能怪苏云起太年轻,而他太老成了:“今日这么一闹,想必你我都累了。各自回房早些歇息吧。”
“少将军。”得到了苏老将军的眼神示意,林伯又唤了几声苏云起。可想而知,局面如此地僵化,等待他的自然也只会是默不作声:“将军都走了,不若你也回房吧。这里放着老奴来收拾即可。”
那年迈却愈显坚毅的身影果真如林伯所说,逐渐远去,没有片刻的迟疑停留,直到彻底被浓密一团的夜色所吞噬。苏云起这才张了张抿紧的两瓣唇:“林伯,你先等一下。”
其实在传达了苏老将军抛给他的眼神示意之后,林伯便一直想就此趁机溜走。可奈何人还没跨出去完整的几步,便被苏云起给叫在了原地。
他慢吞吞地转身,不是很情愿的样子:“少将军还有何吩咐?”
既然也戳破了这层窗户纸,那迟早都是要问清楚的:“我现在只想知道,玥姑娘是否无碍?她是大长公主和平阳侯的所出,又一向被凌珏疼惜,能让本是一家人的母子二人起了冲突,这里面一定不简单。”
尽管林伯之前一口咬定他并不知晓内情如何,可那时他既问得含糊,祖父也在场因而多有不便。现在选择再问,林伯的答案变上一变,也是完全有可能的事情。
苏云起是多少猜中了一些,对于平阳侯府上发生的事情,林伯并不是当真一无所知:“就在苏少将军你出发去了北疆没有多久,玥姑娘和珏世子便前后也离开了京都。”
毕竟平阳侯的女儿从一开始的连日未归,甚至发展到了最近的音信全无。这样的事情,本身即便花再多的功夫藏着掖着都是绝对藏不住的,更不要说,是传到了就坐落在侯府旁边的苏府当中。
“可是,凌珏回来了,凌玥却没有。”后面的事情不用林伯多说,苏云起都能知道。而他知道,也并非是在捕捉什么抑或是做了什么猜测,实在是他的亲眼所见。
“好像最近珏世子便在因为这事和侯府的大长公主闹得很是不愉快。”也不是对方府上的人,这些东西其实都只是道听途说。之前林伯不愿,也只是不想做在背后嚼人舌根的闲人罢了。
不过苏少将军既然都这么问了,他只管实话实说就行:“这一回闹得动静实在不小,侯府的下人们都慌做了一团。”
“闹?”苏云起心中对凌珏这样的行为很是惊异,也更对凌珏本人产生了不少的异议:“凌玥现在下落不明本已是足够让人心烦意乱的了,他又为什么要跟自己的母亲闹?”
“这……便是不得而知。”林伯终于明白为何苏老将军那时总是说苏云起太过年轻气盛了。其实气盛只不过是由于年岁实在有限,未得经历更多,才总是因为个人心中的情绪起伏而看待一切事物而已。
正如眼下,他们不是局中人,自然也不知道事实的真相如何,许是各人都有不得已的苦衷吧:“听下人们都说,这回玥姑娘的离京,其实是大长公主的意思。”
蓼阳大长公主毕竟是陛下的姑母,同时还是皇室中人。提到她的时候,有很多东西是不能想到哪里就轻易说出口的。
幸好的是,苏云起在这些上面向来都是一点就通。想通了什么的苏云起不免神情紧张了起来,实在按捺不住,他立马接过了话茬:“所以,是蓼阳大长公主支开玥儿的?”
林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难怪方才苏老将军的神情一下子僵硬到了那种程度。原来最了解自己孙子的人是先他一步看出了端倪啊!
林伯支支吾吾地才从齿间挤出一个是字来,“少将军,您可不要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而且,而且老奴刚刚和您说的,您权当没有听到,成吗?”
并非是这事会掀起什么风浪,只是若是被苏老将军知道了他这个做下人的,关键时刻,不仅未能帮苏云起斩断那些不好的联系。甚至还助纣为虐起来,那他可就是有一百张嘴都不能为自己说清了。
苏云起看得出林伯脸上的为难之色:“林伯你大可放心,什么话该说,什么事该做,我心里都有数。”
他不过是关心则乱,一时的情急只待过了,他总不会放任不管的。不然,酿出什么祸端来,于己无用,于事亦是无补。
“哎。”林伯慌忙点头应下,心中憋着的一口气终于算是吐了出来:“苏少将军,其实苏老将军他,他铁定也是为你好的。”
他同苏闲认识了多年,亦知道做人能做到苏老将军那个份上,其实已是十分通透的存在。苏闲的那个神情,分明是有什么旧事挂怀,只是不方便宣之于口便罢了。
“祖父的事情。”苏云起的双手搭在门边,不觉已是使上了力气,十指被按压在木质的门板上,流露出的尽是失了血色的苍白:“我自己会静心思虑的,林伯你就不用管了。”
他不曾忤逆过苏老将军,在这些过程中,因为知道所要做的一切都是有理有据,苏云起也便没有生出过怨气。
因而,即便今日再是生气,他苏云起也不会从口中顺水推舟地说出一句诸如已然受够的大逆不道之言。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在每一次的选择当中,他都要做祖父眼中的那个苏云起。他有意识,亦有自己的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