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阁临水而建,四面开窗,登上楼阁,便可远眺。
只是严冬太过寒冷,四面开窗的情况下,这里完全暴露在了冬风之中。风起过境的时候,还夹带着水阁下的冰霜中渗出的凌冽冷意。
水阁这一赏心小筑,在冬日完完全全就是一个闲置的摆设。凌玥拾阶而上,没入层层叠叠的飞檐翘角中。
站定之后,凌玥不禁抬眸去看那俨然冻成一层冰面的水底:“真是活见鬼。”
以前的她还是很避讳这些字眼的,可是自打在自己身上发生了这样离奇古怪的事情,避不避讳都不重要了。因为它们本身就是事实啊!
活见了鬼,她本身便畏寒怯热,怎会偏生放着闲情逸致不享,却偏偏跑来找不痛快。
“该不会是你做的手脚吧?”凌玥问向沉寂多时的抚宁,只是若是落在了不知情的人眼中,这完全就是她自己一个人的自言自语。
算起来,似乎抚宁也该出来搞鬼了吧。非是她要自讨麻烦,只是华珺既未能彻底根除这个后患,便就证明总会有一天他们二者要再次面临针锋相对的局面。
很是无奈,但更多的则是打心底深处而升起的惧意。
抚宁,他又回来了。
凌玥将指甲深深掐入了掌心中,又深吸了一口冷气,以使自己看上去是比较镇定自若的样子。
抚宁的声音果不其然回响在了脑海中:“许久未见,你的脑子倒是活泛了很多。”
凌玥将抚宁的话置若罔闻,只是环顾了一圈自己所站的水阁,立时便明白了一件事,事态似乎更加胶着严峻了。
以前的抚宁最多就只能在自己体内说些无关痛痒的混账话,可是现如今……
方才离开璟瑜园一路而来,甚至直到站在了这四面环水的水阁上,她竟然都未能察觉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
要不是冬日的风霜像刀剑一样刺骨寒,硬生生将她刺得清醒,凌玥在想,或许抚宁的诡计就会得逞了吧。
至于他有什么诡计?望向这深不见底的水面,一切便都不言而喻了。欺负她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尽管华珺也说不上来这抚宁到底是何许人也,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但世间百态总有异曲同工之妙,志怪小说里讲得清清楚楚,山怪孤魂最喜欢寻觅肉身,或吸取元阳,或夺人精魄,为的不是为了增加自身修为,便是要夺舍。
现在想来,还真是后怕。如果不是因为这水阁上四面聚风,聚的还是带着冰霜的冬风,那么她便不会清醒。
不会清醒,或许纵身一跃便坠下了冰湖,此刻怕都是要生死未卜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抚宁竟能渐渐控制她的思想?凌玥早有料到了这一天,却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一天会来得如此之快。
更让她措手不及的还是,这样的事件会发生在许久没有动静,一早被华大夫压制下去的这段日子里。
同抚宁说话是多说无益,反而还会被对方知晓了她自己内心的恐惧和弱点。
凌玥紧了紧衣衫,转身沿着原路返回。她要尽快避开这危险重重的水阁,以免相同的事件再次来袭,谁还知道自己下回究竟还有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了呢。
脚下的步伐不徐不疾,这不过是为了造成自己还算镇定的假象。只有凌玥自己知道,此刻她的心里是多么的慌张。
待左脚下了最后一级台阶,人全部站定之后,凌玥松了一口气,她回身打量了一眼建得雕梁画栋的水阁。
那平日里的侯府一角,现下却怎么看怎么透着一股子压抑,直看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在惨冬的映照下,就宛如一只张着血盆大口,老早守在一边,只等猎物自己送上门来的凶兽。
“咳,咳。”不知是不是在上面染了寒,凌玥咳嗽一声,忙匆匆逃离了水阁这边。
或许以后她也不敢来这边了,凌玥这么想着,回去以后一定要吩咐知秋,让她看紧点儿自己,若以后还有这种情况的出现,一定得让知秋拉住自己。
“婢子见过玥姑娘。”两个端着鱼洗的丫鬟瞧见凌玥赶忙屈膝福身。
在水阁上面呆得时间真的太久了,侯府里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机。上到主子,下到下人,皆又迎来了全新的一天,各司其职,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就只有她自己,在这样平淡无奇的一天里,必须得强打起所有的精神,去再度面临纠缠自己已久的噩梦。
事情总是得一件一件来完成的吧,凌玥颔首:“你们辛苦了。快进去吧。”
侯府占地广袤,上下的婢女仆人不计其数。没有近身服侍过自己,又不是爹娘或者哥哥身边几个眼熟的,凌玥当然没有什么印象。
但眼前的这两个丫鬟她却认识,是爹特意从府里临时抽调来照顾江家三口人的。
江大哥的病情现在好了很多,都已经能下地走路了,只不过还是需要左右有人搀扶。但即便是常人人人都能做到的事情,放在江大哥身上,都是江家三人一辈子都不敢奢想的东西。
这些功劳自然都是华大夫一人的,但是华珺却不敢独自居功。他说,即便是用了巫术,最后也还是有心无力。
五年的大限,只能尽力拖延就是了。凌玥不太敢去想后来的事情,看到现在江家三人面容上挂着的笑容,还有偶尔能表露出来的笑容背后的苦涩,均是凌玥一点儿都不敢去触碰的东西。
两个丫鬟倒是很有眼色,看到凌玥身上穿得单薄,还不忘了提醒:“玥姑娘,外边风大,您赶紧回园子吧。”
“嗯。”凌玥点点头,她是需要回去一趟,这么闷不吭声地突然走了这么久,知秋会担心的。
凌玥不敢停下脚步,她生怕一个不防,又被人控制了心神去。直到远远望到了瑾瑜园中高高伸出的一枝干枯的海棠树枝,她才敢稍松口气。
“姑娘!”身后突然传来了知秋的声音,尤是在发生了这样一件事后,凌玥听来顿觉分外温暖。
知秋自己已经急出了一头冷汗,可怀里还是紧紧地抱着那狐裘披风:“姑娘,来,披上点儿。”
知秋也不问她去了哪里,冷不冷,或者什么。而是二话不说便将凌玥包裹得严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