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世事倾颓得竟是瞬息万变,谁都未能料到。
现如今回想起来,倒像是黄粱梦一场。梦里有刀光,有剑影,更有流不尽的血泪和无休无止的哀嚎。不过苍天怜见,现实可是要好上千倍百倍,梦醒了之后,也算是圆满了他的心愿。
洞房花烛那夜,即便蓼阳说了不下百遍的娶了她便要做好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也会严相逼的准备,平阳侯却始终坚信余生足矣。
“你不能要了我的命根子啊!”蓼阳终于压抑不住心底所有的澎湃情绪,竟是在侧躺的平阳侯身后掩面大泣起来。
这许多年来的日日夜夜,几乎没有一刻平阳侯不在思索反省,究竟怎样做才可以抹平蓼阳心中的伤痛。
哪怕无力,也好过什么都不做,只能眼睁睁地期待着时如逝水这样的被动局面。
但是,收效甚微。
平阳侯哪里能受得了蓼阳这个样子,立马转身将其拥入了怀中:“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是我太自私了,罔顾了你这个做母亲的心。”
蓼阳摇摇头,她何尝不知道她如此动作落入常人眼中全然是多此一举,甚至是疯魔病态。但是,只要她还在一日,总想替凌玥和凌珏规避掉所有的风险与危难。
“侯爷,你这是答应了?”大长公主泪眼朦胧,眼中满是期待。
只是这些自然是平阳侯看不清的,借着月光,平阳侯只能抬袖替她擦拭了擦拭泪水:“莫要哭了,你可是大长公主,被别人瞧见了,岂不是闹笑话?”
“笑话?”大长公主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和平阳侯倒苦水,她一向于外人面前总是隐忍坚强的:“真正的笑话都闹遍了,如今还怕这些人之常情吗?”
人之常情,为了儿女做出再反常的举措,都是正常之至。
“蓼阳,你要相信,如今的陛下不是那等无情无义之徒,更不是是非不分之人。”论起来,明烨也算是在他们的眼皮底下长大的。
平阳侯自认对于陛下的脾气心性还是摸了个七七八八:“我凌文哲向你保证,只要有我在一日,总会护你和孩子们的周全。”
蓼阳脸上紧绷的表情稍微松了一松:“你是……什么意思?”事关凌玥和凌珏,她不想做模糊的猜测。
她是一定要得到平阳侯一句准话的。
“全部依你,想让他们离开避避风头,那便离开吧。”平阳侯还是心软,最看不得蓼阳伤神的样子。
一如多年前的那日,大火纵情肆意,皇宫内外,肉眼所见,几乎是遍地烧红了半边天的火海。
那些屹立不倒的宫墙深院,往日瞧着竟有些嚣张跋扈的样子,可是在这无情的大火吞噬下,也偃旗息了鼓。
凌文哲隔着重重的宫墙院落,便是那么看着,心里都是唏嘘不已,忍不住别开头去。
这可是成百,甚至是成千年历代帝王的积累,原来也是说毁就毁了吗?
他摇摇头,眼神缓慢略过远处那曾经一座座于他最是熟悉不过的建筑。
那许多建筑中,无一例外,都在他眼皮底下滑过,匆匆忙忙。直到,定格在了一处。
“凌将军,您去哪?”副将和其余的下属士兵惊诧着高声呼喊,想要阻止住他。
可是凌文哲统统充耳不闻,一心便要冲进火海,任凭旁人怎么拉都拉不住。
他不知道别人是怎么看的,也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但是他知道,绝不能让那个如花一般年纪的公主就这样陨灭在了大火之中,她还应该有着很好的未来,她还应该去和她爱的人厮守在一起!
哪怕,那个人不是他。是的,凌文哲一直都知道,蓼阳心里的那个人从来都不是他。
有什么湿润的东西在眼眶里打转,他很快来到了蓼阳的近前。
以前几乎从来没有正眼看过他的蓼阳,就这样迷迷糊糊地倒在了火海中。难得的静谧,原来公主也是会有这么安静的一面吗?
任凭他怎么呼喊她的名字都是徒劳无功,火势已经更加危急,根本不容他多做迟疑。
“冒犯了。”,凌文哲干脆抱起蓼阳冲出了火海。
那场大火烧了很久很久,很多人都死在了大火中,他们并没有蓼阳的幸运,也没有那样一个可以将他们放在心上的人。
死亡,竟然是他们之间最后一次的聚会,竟然是他们最后一次也是第一次真心抱在一起的契机。
想来真是讽刺,这一切竟是因为死亡。只是无所谓了,对于亡者来说。
“你知道吗?人死如灯灭,不重要了,什么都不重要了。”蓼阳终于清醒了过来,但是性情全然大变。
便是如今,平阳侯都没有再见到以前那肆意到嚣张的蓼阳公主回来过。
时过境迁,她现在是蓼阳大长公主。
三日之期很快来到,这三日里,凌玥辞别了秦秋水,也去将这个在她和华珺同时看来算是好消息的消息告知给了华大夫。
华大夫很是为她欣喜,毕竟凌玥是唯一一个可以让华珺认为是尚可与谋的人:“那老小子可不是个好处的人,你最好还是有点儿心里准备。”
现在的情况于凌玥来说,已经是以前不敢奢想的了。凌玥根本来不及因为华珺的这番言语而有什么伤神落魄之意。
她只是轻轻哼了一声:“你这冷水浇得可真是合时宜,我能得到道士前辈的消息就已经很好了。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吧。”
凌玥的变化便是华珺都看得出来:“你和以前真的不一样了。”
哪里不太一样,华珺竟然一时之间也说不上来。这样的变化应该算是好事,但是这变化的背后要搭上的却极有可能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想来,真是处处残酷:“你自己保重吧。”
凌玥又多嗔怪了一句,说他这人道别也不会道别。就算是象征性地抹几滴泪也算啊!
华珺却笑得眉眼弯弯:“怎么,那难道你让我为个这事就要喝得酩酊大醉,还是让我哭得不成人样?”
华珺自是知道的,她不是这个意思。凌玥也懒得解释,因为这家伙向来就不会有什么正形:“还是要谢谢你,华大夫。”
离开妙春堂的脚步一顿,凌玥回过身来,金色的阳光洒了她一身:“华大夫,我记得我说过,如果真有不死不伤的那一天,一定要好好谢过你。”
她嘴唇上挑,露出一个还算轻松的笑容:“我是一个重承诺的人,希望下次见面我可以实现这个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