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统共就这么大的一座都城。
这么大的一座都城里,纵使天下人都想挤破了脑袋也要拼命凑在了这一处,但终归也只有那么几类人。
抛却那些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平民。这余下的,可以和平阳侯府的珏世子搭上线的,便也只有王公贵臣这一类了。
提及王公贵臣,便又是与朝政分不开关系,这自然不是她这个深居后宫的太后可以多事加以干涉的。
前段时间,莫不成是朝堂之上出了什么不大不小的风波不成?
这古话有言在先,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是当真起了什么大的风浪,那她这个太后也不应当完完全全地被蒙在鼓里才是啊!
可若是丝毫不起涟漪,他景安王又何必多心来走此一遭?既然不远千里来了,还编造了这样一段灾情出来,就证明了景安王是真的抓到了什么风声。
唯一符合这些条件的,似乎便只有一种情况。京都里确有官员多行不义因而得到了惩处,但却因为某些原因而不被众人所知,必然是明烨私下里使用了些手段。
“派几个手脚利落的宫人去四方馆,看看景安王那边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回了熙寰宫中的太后没有了在太宸殿外围的谨慎小心,斜倚在了引枕上很是畅快地吐了口气。
“是。”几个小太监立在下首的位置,他们只是瞧着太后的面色不太如常,此刻便只顾着连忙应声,竟也未能注意到太后的话是否有完全讲完。
看着几人就要退出殿门外,太后忍不住恼意,高喝一声:“站住,哀家的话几时说完过?”
几个太监这才面面相觑,意识到是各自坏了事,又一个个噗通连连跪了一地,便是连整具身子都在瑟瑟发着颤。
“到了四方馆后,脑子都给哀家放机灵点儿。确定王爷顺利离京了,再来回禀。”她焉能不知景安王作为一个王爷,此行来京必带有了一众小厮仆从?缺人手一说简直是无从谈起。
只是,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景安王也必然是摸得清她的意图的。
说白了,她无外乎就是不放心景安王那明日便就启程离京的说辞,派人过去亲眼盯着罢了。
周逢川正是不解,但见着眼前这几个从宫里连夜赶来的太监二话不说便就要齐拥了进来,也只好侧身往一旁让了一让。
“王爷。”周逢川几步踱到了景安王的面前,强自解释起来,尽管他自己更是一头雾水就是了:“他们是宫里来的。”
景安王只抬了抬手,示意周逢川不必再继续下去了:“本王明白。”
“这样啊!”既然这样,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也不用他睁着眼睛编瞎话了,周逢川笑容愈发深切了一些。
可这落到了景安王的眼中,却是有些骇然:“本王明日便就启程,现下天色不早,就先不与周大人聊了。”
回想起初入住到四方馆时的情景,景安王只觉得好笑得很。亏他那时为了探听朝堂局势如何,竟是萌生了与周逢川交好之意。
幸而一早被其人的木讷而浇灭了这种心思,不然如今看来,也是费时费力,还得不到半分的好处。
周逢川自是不知道景安王的心中所想,此刻便也只行了行礼,目送着景安王走起路来还一摇一晃的身形远去。
他的心底竟是有些不切实景的落魄,这景安王一走,四方馆便又回归到了空楼一座了。
陛下本意是好,可奈何天盛在如今天下的处境实在尴尬。陛下纵使肯卖这个面子,也得有人买才能成事啊!
所幸的是,夜色渐浓。一应差使仆役全部都进屋去帮景安王打点起了明日上路要用到的行李,因而也没有人看到心事重重的周逢川。
要说这夜心事最重的人还是非明烨莫属,这等惊变却不是一般人受得住的。
眼睁睁地瞧着天色一点点黯淡了下去,本以为是时候也该袭卷上来些倦意了,可明烨终究还是低估了自己的身子。便是连日的操劳外加这样难以接受的真相,他也是在昏暗的烛光中硬是睁着两只眼眸。
甚至更为糟糕的是,夜包裹着极目所见可以看到的一切事物,他的心情像是忽然坠落到了谷底,一丝光亮都不得见。
“陛下,您这是要去哪儿?”陆公公大气也不敢出地就蹲守在太宸殿的殿门外。
他不过就是迷迷糊糊打了个盹的功夫,忽然就见了一道极为熟悉的身影边走边披起了一件玄色斗篷,什么也不说只埋头冲进了夜色当中。
陆公公的夜视是不佳,这道身影也够悄无声息,但借着屋内零星流泻出的光亮,陆公公并不费力便一眼认出了这披斗篷的人正是明烨。
明烨脚下迈得飞快,丝毫没有要停驻下来的意思,以至于他的声音都是从空中飘忽而至的:“朕独自走走,不许派人跟来。”
陛下今日情绪有些失控,便是陆公公也不敢妄自去揣测,无可否认的是,眼下确实按照陛下的意思去办才是最稳妥的法子。
“陆公公,何不派人悄悄跟着?”另有宫人自作聪明地提出了法子来。
陆公公回身就赏了一个爆栗在他的脑门上:“就你聪明,陛下又不是没有习过武,安能听不出来?”
将这通话一股脑地借着手上的一个动作说了出来,心内久憋着的压抑烦闷似是也散去了大半,陆公公干脆扬手吩咐起了众人:“一个个还杵着干什么,都各自散了吧。”
郁火既是无法自消,便只能借助着这外来强劲灌入体内的寒风来扑灭了。疾步穿梭于宫廷深院,通体虽都是一片侵入心肺的沁凉,可明烨却是感受到了久违的轻盈放松。
“这里……”镇定下来不久,明烨心内却生起了片刻的恍惚。纵使不想承认,但他打小便长在了皇宫之中,难道如今竟是犯了迷路这般的蠢事吗?若是传将出去,他这个陛下可是丢了大面。
也是,都是方才太过心切。只想着一力奔向外间,怎也没带了一盏照路用的灯笼来?
明烨有些懊恼自己一时意气之下的误入深处,这四下里一片漆黑,不见半点光亮,他竟是连来路都辨不太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