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不用。”陆大人虽然对凌玥的身份仍然不甚明了,可是眼观鼻鼻观心地听了这许久,亦有自己的判断:“有阿炎在,料想那凶手也不会有那么大的能耐。更何况,此事说到底,其实与玥姑娘并无关系。”
凌玥并没有去亲自动手杀人,也没有去买凶杀人。难道就因为一些未定的牵扯与联系,就要把这样一个主动承担责任的小姑娘放置于同样危险的境地吗?
这便是陆大人自己的判断,“寒老先生,本官已经派人按画像去寻了,相信不多时日,白公子的大仇便可得报。”
寒心元见他目光坚定,也知自己说些什么在其心里都是鼓吹之嫌,便略一拱手:“寒某告辞,只是还请陆大人行个方便。”
顺着寒心元的目光,陆大人的眼神在地上躺着的白怡身上定了一定,侧身往旁边让去:“白公子是汝东书院的人,自然该由书院处理后事。”
“来人。”寒心元只是扬了扬下巴,喊了一声,公堂外的长街上就先后挤进了几位穿着统一的少年人。
那都是汝东书院的学子,凌玥识得打头的那一个,是梁游。
梁游是她来汝东第一个认识的人,这个少年待人热忱,与许多行色匆匆的人都不同。他脸上展现给别人的,好像总是有着用不尽的精力。
可是,人又不是铁打的,都是食五谷杂粮为生,精力也会有耗尽跟不上的那一日。
今日的梁游便是如此,神情恹恹,再难见到有什么笑意:“先生,白怡呢?”
说话有气无力的梁游抬了抬眼皮,并不费力便寻到了白怡的身影。一个眨眼,已是一滴泪水滴落。
“梁公子。”凌玥不知这个时候,她还上前去搭话是为了什么。
“怎么会是你?”梁游已和之前判若两人。
人说话的语气虽然淡淡的,但一字一句敲击在凌玥的心头,都堪比拿了一把锋锐尖利的刀子在刻划。
“我……”她早该料到的,梁游必会对她心生怨恨。遭此冷落,也是情理之中。
凌玥还没有来得及解释什么,就被梁游一句话打断了:“我不管你是干嘛来的,只希望以后别再让我见到你,最起码不是在汝东书院。”
这是将她看成了瘟神吗?从小到大,凌玥还没有被人这样对待过,可是心里纵有万般难忍,她也只是咬着下唇,不再发一言而已。
垂眸看去,梁游同他的同窗上前,将地上冰冷的白怡前后抬起再背至肩上,一同离了公堂,越走越远,直至视野里完全看不到任何景象。
“玥姑娘。”陆大人好像全然不受这些影响,依旧差人去清扫了地上那片被血迹脏染的污渍:“有句话,还希望你能听本官一言。”
凌玥回身,双眼依旧看着地上,不敢抬起:“大人您请说。”
“我不知你的身世是什么,也不晓得你同寒老先生有什么交集。但有一言,还望你能谨记,人活一世,绝不可能离群索居。”陆大人颇为语重心长的样子,说这话时,背了背手,脸上挂着宽慰的笑容。
凌玥并不知他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但是她却能明白,陆大人这正是在宽慰于她呢!
于是乎,凌玥很是感激地点头道:“小女记下了。但是,离群索居,是什么意思?”
离群索居的字面意思她当然懂,她只是不明白,这四个字的背后,陆大人想要传达些什么。
“无论你主动还是被动,总会与身边的人产生交集,发生联系。这些并不是我们能选择的。就和讳疾忌医是一个道理。”陆大人生怕他这一通话全部说出了口,凌玥却不能将其消化,还特意停顿了片刻。
“你怕因为你的缘故为别人带来麻烦,甚至是招致祸患,是吗?”陆大人温声去问。
他不过几句言语,却是一针见血,凌玥叹了口气:“什么都瞒不过陆大人。”
“玥姑娘,你其实压根不用理睬他们。”先前缠着凌玥的那个男人,现在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机会,也忙跟着陆大人的话茬接了下去:“我也算听出来了,这事明明就和你没有关系。你根本就没有恶意,凭什么要被扣在这里?”
如此义愤填膺?倒让凌玥吃了不小的一惊,竟好像经了这些事情的人是他。
因为男人忽然的打断,让陆大人不堪其扰,遂用言语道谢了几句:“多谢这位公子,现在玥姑娘也身子无恙。待阿炎回来,便可请来大夫。”
男人也听得出来这言语当中的意思,自讨了个没趣。只是,一想到今日这事,他是必须要向凌玥讨教的:“玥姑娘,我能否再多问一言?”
“什么?”凌玥很是沉闷的心情,却因为陆大人敞开心扉的几句坦言相告而得见了不少光亮:“如果我知道的话。”
“寒老先生先前将白公子之死怪罪到后姑娘身上的事,你是怎么知道到的?”男人眨眨眼睛,很是不耻下问的样子。
能让男人纠缠不休地凑到自己身边的,竟然是那时人群中她和知秋的几句谈论。
凌玥很想脱口而出她是猜到的,可是转念一想,这事毕竟关乎了白怡身死。
她还是得庄重一些才是,虽然事实也就是猜到的:“能被尊为圣人者,修心养性,明心见性,缺一不可。万万人中,能有一人,便是不凡。”
万万人中,能有一人,便是不凡。
非是她看不起寒心元。论学识,她与名儒根本不可能相提并论。论资历,这又怎会是她一个黄毛丫头堪比的?
寒心元学识不浅,但让他堕入凡尘的原因却并不难见。偌大的汝东书院,他所费心关照的只有白怡和梁游二人。当然,也不排除这二人有着旁人无可比拟的优点。
但是寒心元听闻故人造访,不见喜色,反生退意,甚至是存了些愤懑之情。
凌玥不愿去往那个方向想,只是事情并不是不愿就可以当做不存在的,这样的寒心元是否背着什么沉重的过往,才让他屡屡逃避。
而背负过往,甚至到了不愿相见故人的地步,这足以证明旧事旧人已经成了他心中的梦魇。
心中有魇的人,怎么会达到圣人的境界?非是圣人,就愈会受情绪胁迫。如此之下,做出旁人眼中混淆是非的决定,似乎也就不难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