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最傻的人,也便只有她一个。放着凌玥那么好的主子不要,总是一山望着一山高,最后便是连原来的日子都给生生过成了奢望。
脚下的步履不停,夏桑只觉眼下一凉。再回神的时候,才发现,不曾停歇的除了脚步,还有那两只瞳孔里的盈盈一泪。
几日之前,京都又是一场连绵大雪,极目望去,皇城之中的这些巍峨殿阙无一例外都是银白色的。
在耀眼的白昼光芒之下,那些积雪甚至比灼灼的太阳本身还要刺眼。
触目是刺眼的雪光,接触皮肤的更是凌冽寒风,夏桑的身躯堪称瘦弱,一身的穿着又是单薄到难以想象。
徒步走到冷宫,便是双足都浸了掺杂有泥的雪水,下半个身子都好像在冰天雪地当中没有了知觉,麻木僵硬得严重。
“请问。”她试着开口,这才发现原本还算耐听的嗓音也活脱脱冻成了沙哑干涩。
心中不免一惊,这听来惊心的声音总算给了夏桑一记沉重的警醒,天气真的是冷到无知无觉,并不是她夸张的错觉。
冷宫冷宫,还当真名副其实,门前是比门可罗雀还要凄惨的下场不说,便是这里的温度似乎都比别处的还要骤低。
“你谁啊!”回话的亦是一个无甚趣味的粗哑声音,只不过与她不同的是,这是一个寻常的中年女子该有的状态。
夏桑不由抬眼去看,发现自己身前的宫门外不知何时走出来一个麻布衣裳的妇人。
半叉着腰,神情很不耐烦的样子,使得她很快就想起了以前在街市上偶有碰面的一些泼妇无赖,可不就是如此的模样嘛!
还当宫里皆是一些人面兽心的美妙皮相之女,却原来也有粗犷至此的存在。
夏桑会心一笑。在这里,没有什么能比碰到连她还不如的人更开心的了:“请问,萧娘娘在吗?”
妇人明显一愣,可脸上却最终还是表现出了很不耐烦的样子:“什么娘娘,要找娘娘去别处去。”
瑶嫔娘娘让她来找的人是不会错的,夏桑很是笃定地摇头:“婢子绝对没有记错,就是这里,请问这位……嬷嬷,萧娘娘可在?”
看其年龄与穿着打扮,多半就是一位嬷嬷无疑了。自打跟着凌瑶进了宫,夏桑也改变了很多,但身上那种聪慧机灵劲难得还能保持了下来。
这也就是为什么凌瑶处处苛责于她,总也看不顺眼,却还是要把她留下来的缘故。
“你是新来的宫女?”夏桑的笃定稍稍让妇人松了口:“不知道宫里的规矩吗?这冷宫里哪来的什么娘娘,不过全是些罪妇而已。趁早,打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妇人这么说,未尝不是一种肯定的说辞。于是夏桑计上心来,立时做出一种委屈的欲哭之态:“嬷嬷您行行好,就让婢子见萧娘娘一面吧。不然,不然回去,我家主子又要把我往死里打了。”
一边这么说着,夏桑就挽起了袖口裤腿,誓要把身上的一切伤痕都露于人前。没有想到这些丑陋狰狞的疤痕,今日居然起了一次又一次的作用。
“求求您行行好,就让婢子见萧娘娘一面吧。”一边这么说着,夏桑便干脆快步凑了上前,继续从腰间的荷包里取出剩余的钱财宝物来。
“可惜你的机灵用错了地方。”妇人不为所动,懒懒地斜看了一眼夏桑想要强塞给她的东西:“嬷嬷今日就教教你,在这宫里行事办差,一定要投其所好。”
投其所好?夏桑低低地瞥了一眼自己怀中的细瓶,她自然是奉了凌瑶的命令前来投其所好的。
只不过投其所好的对象是那个被打入冷宫的萧娘娘,而并非这个半路杀出的嬷嬷。
正主都还没有说什么呢,她不过一条守门的狗,又凭什么要把自己拒之门外,还好为人师地要教训人呢!
夏桑不敢把心中的不满流露出丝毫来,但也慌了神色。如果她还是完不成任务,那回去之后等待她的是什么可想而知。
嬷嬷的声音却于此时响在了夏桑的头顶上方:“冷宫里的人一辈子都被禁足在此,便是你的主子给一座金山银山,都是没有任何用处。如此,你还敢扬言要见什么娘娘吗?”
夏桑如坠冰窟,之前还好一番恶意腹诽,现在看来这个嬷嬷看得倒是通透,说出的话更是一针见血。
她唇色发白,再也对答不上来。本以为此行又要功亏一篑之际,却没想到,怀中的细瓶反而吸引了嬷嬷的主意。
“你那怀里的是什么?”
夏桑也不抱什么希望,虽然拦路狗是很烦人,但是如果连拦路狗都不能过关的话,那再谈什么也是妄言:“就是一些百花甜酒。”
“百花甜酒?”嬷嬷从夏桑的怀里拿过细瓶,在手中掂量起来,若有所思了片刻之后,忽然往身后退了一退:“跟我来。”
这个成功来得太过讶然,毫无迹象可循。夏桑反应不及,呆呆站在了原地。
嬷嬷往身后的门边一倚,抱起双臂:“还进不进来?”
“进,进,当然进。”夏桑接过嬷嬷递来的细瓶,更是不自觉地在紧在了怀里:“还不知,该如何称呼嬷嬷您呢?”
“叫我萧嬷嬷就成。”也不知为何,自打听到细瓶里所盛的东西是百花甜酒之后,萧嬷嬷整个人的态度都和之前有所不同了。
“萧?”有一个猜测凌空闪过,促使夏桑谨慎了起来:“您莫不成就是萧娘娘?”
萧娘娘?那再不济也曾经是个娘娘啊!就算不是生的花容月貌,但也不该是这幅平平无奇的样子吧?
夏桑忍不住又多打量了几眼眼前的萧嬷嬷,实在是看不到在其人身上有哪一点过人之处。
也或许,夏桑不禁想到了如今的瑶嫔。萧娘娘靠的既不是相貌也不是才情,就是无休止的心计抑或是家世呢!
如此想来,得不到先帝的宠爱,所以被贬到冷宫也是常理之中。
纵使夏桑选择了默不作声,但她奇异且略带鄙夷的神情还是出卖了她的心中所想。
萧嬷嬷不禁心生愠怒,忍不住开口催了几句:“我是萧娘娘陪嫁到宫里的贴身丫头,怎么着,还见不见了?”
心知自己应是闯了祸,夏桑陪着笑,快走了几步跟上前去:“见,见,当然要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