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纪成荣与阮氏夫妻二人来府上看望纪老太太。阮氏便将弟弟将刘氏气吐血的事跟秦氏说了一遍。他们与阮家本是姻亲,走动的多,自然了解的十分细致。秦氏惊愕道:“他们夫妻竟动手了?”
“可不是,我那弟弟从来是个老实性子,这回被逼得动手,也不知刘氏到底做了什么?”之前阮氏一心想把自己的长女纪丹阳与阮宁凑成一对,谁知刘氏一心要巴着大伯纪成霖家,宁愿娶个庶女。她心中对刘氏有芥蒂,自然没什么好话。
秦氏见她半分不去找阮言盛的毛病,只说刘氏的不好,讷讷道:“宁哥儿身上不大好,刘氏难免心焦,脾气急躁也是情有可原。夫妻俩没有隔夜的仇,刘氏这一病,这二人定然也就顺势和解了。”
阮氏看着她,摇了摇头,重重叹了一声,说道:“我昨日去看了她,怕是要不好了……”
秦氏大惊:“怎么会……就不好了?!”
“郎中来看过,说她若能摒除日夜劳思,还有希望。要是不能,再这般下去,熬不过半年。”
秦氏几乎说不出话来,只叹世事无常,之前好好的人,说不行就不行了。阮氏不禁在心中庆幸,亏得丹阳与阮宁的亲事不成,否则下半辈子受罪的就是她的女儿了。“好在天姀跟宁哥儿亲事不远了,说不定这一嫁过去,还能给刘氏冲一冲。”
“说的是。”秦氏嘴上应着,却也看出了阮氏心中所想,不禁皱了皱眉。想起从前阮氏跟刘氏在背后编排她的事来,生出了几分不舒服。想了想说道:“母亲近日来,眼睛总也不能看清东西,还是那般朦朦胧胧的一片。我想着,你与二叔没事常来几趟,母亲心中高兴,说不定就能好转几分。你我也能跟着心宽。”
阮氏不知秦氏怎么就把话题拐到这上面,让她经常来看望老太太,不就是变着法让她常到跟前伺候么……但头上一个‘孝’字压着,她不敢有二话,说道:“大嫂说的是。”
屋里纪成荣跟母亲说完了话出来,阮氏便起身告辞。秦氏想着刘氏病卧在榻,总得去探望,便与阮氏越好明日一同去阮家。阮氏嘴上答应着,心中却有些不乐意。出门上了马车,便与纪成荣念叨:“我总觉得嫂子变了个人似的,难不成京城真有这样的魔力,能让人从里到外换副心肠?”
纪成荣嗔了她一眼:“别胡说。大哥如今越发走的高,大嫂自然也要常与各府夫人勤走动,若还想从前那般如何能行?”
阮氏嗔笑道:“老爷什么时候也让我风光风光?”
纪成荣面上都是喜意,说道:“有大哥这层关系,咱们还愁什么。之前咱们连面见皇商孟家的资格都没有,现在孟家已经有掌柜越过阮言盛,直接找到我了。”
“真的?”阮氏又惊又喜,秦氏假端庄的模样虽然令她十分讨厌,却不得不承认,自己家里还得仰仗着对方,今后,她还是要多恭维秦氏才行。想到这便说道:“咱们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也早该定下亲事。就是因为要等着来京城,这才耽误了。我想着,大嫂既然平日多有结交,想必能知道些好人家,待明日再见面,我便提一提。”
纪成荣点头道:“一会咱们路过永嘉坊,你便去商铺上挑几样礼物送给大嫂,顺便也给自己挑两件时兴衣裳。”
阮氏听了更加高兴,答应道:“好。”
“对了,你别忘了,给几个侄女也备上几样首饰花朵什么的,尤其是尔岚,你明白吧?”
“这还用老爷吩咐,我心里清楚着呢。”阮氏几趟来往大伯家,也偶尔会听到京中一些传言,现在对纪尔岚是又敬又畏,轻易不敢再像从前在阳城那般出幺蛾子,何况上次纪尔岚打脸纪丹阳的事,她还记忆犹新呢!真是个煞星转世的丫头!
秦氏送走阮氏,便让品蓝去空山小筑知会纪尔岚一声,明日要去阮家看望刘氏,让她安排好时间。品蓝不比从前阿潭跟秦氏亲近,许多事情并不知晓,奇怪太太为什么轻易不去二姑娘院子里探望,有事只叫她们传话。
品蓝到了空山小筑院门前,便有守门的婆子笑问道:“品蓝姑娘,有什么事要找二姑娘?”
“是太太让我来传个话。”
“婆子笑道:“我这就去通禀一声,你在此稍候。”
品蓝点点头,目光往院子各处看去。她只来过空山小筑几次,每次来院子里都有几分变化。此时眼见着槐花将落,栀子花又要开了,满树的骨朵未开花苞已经透出浅淡的芬芳来,拂到鼻尖沁人心脾。
婆子很快出来让她进去,品蓝不由自主的放轻了脚步,恭谨的进了屋子,见了纪尔岚,没来由的有些紧张:“二姑娘安好,奴婢是来给太太传个话儿,明日要到阮府去探望,太太让姑娘安排出时间来。”
纪尔岚轻轻‘嗯’了一声,放下手中的书,说道:“好,我知道了。”
品蓝见她没有别的话,便要告退,纪尔岚突然又问道:“母亲在忙什么?”
品蓝略一怔愣,说道:“太太正在备礼。”
纪尔岚点点头,说道:“以后要改口称太太为‘夫人’了,父亲已经上了折子,为母亲求了诰封,也就这两日,封赏就要下来了。”
品蓝一喜,随即更奇怪了,为何这等喜事,二姑娘不去亲口恭喜夫人,而要她来转述。想到阿潭突然出府,不知这母女两人到底是怎么了。“是,奴婢这就会去告知夫人。”
品蓝退出去,纪尔岚想了想,让暮春招呼唐念进来。唐念低眉顺眼的到了纪尔岚面前盈盈拜下,轻声道:“奴婢见过姑娘,姑娘叫奴婢进来可有什么事吩咐?”
自从上次纪尔岚莫名其妙对她发了脾气,她便轻易不敢再上前讨嫌,见了面也只淡淡的请安,没有吩咐,便不会再往纪尔岚跟前凑。纪尔岚扫了她一眼,说道:“唐念,你可想念你的家人?”
唐念低敛的眸光一颤,语丝幽幽的说道:“回二姑娘的话,奴婢自是想念家人的,但奴婢父亲是罪臣,轻易不敢提及,更不敢常常念着。”
纪尔岚道:“我是该说你识趣谨慎,还是该说你无情寡淡呢?最亲近的人莫过于父母,你却怕招来灾祸想都不敢想?”
唐念一惊,抬眸间,留下两行眼泪来,她跪下说道:“唐念并不是如此。只因奴婢并非自由身,一言一行并不能只顾着自己……”
纪尔岚也不得不暗赞唐念反应机敏,她不动声色的问道:“你的名字,是谁帮你起的?”
唐念看着纪尔岚,没有任何迟疑,说道:“是奴婢的父亲……因奴婢的母亲去的早,他便在‘坠雪梨花细,颦浅念谁人’这一句中,为我取了一个字。”
纪尔岚点点头,说:“的确是个好名字。你父亲的事,我也曾听说过,可惜了。”
唐念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立即道:“姑娘还是不要轻易提及奴婢的家人,以免惹来祸事。”
“哦?你会将我说的话告知给别人么?”
“不会,奴婢当然不会。”唐念连忙保证。
纪尔岚听她这么说便笑道:“那便不会有事。”她指着月息等人,说道:“她们,任何人都不会,所以,你也不用怕。”
唐念略有诧异,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说,低低道:“是。”
“之前你在王爷面前曾说过,自己是在发配途中遭人刺杀,然后被人掳劫送到了燕暻手中?”
唐念心中警觉,面上却不露半分,说道:“是。”
“那么,我听说当年唐家几位姑娘都是顶顶的美人,为何那些人只劫了你一个?”纪尔岚说着,朝月息招了招手,月息立刻将一旁几卷画轴打开,送到纪尔岚手上。
唐念以为她会问刺杀她们的是什么人,是不是燕暻派来的人,但没想到,她的问题却是唐家的几位闺秀。她看着那画卷的背面,不知那上面画的是什么,但对方既然如此说,难道是唐家姐妹?
她谨慎道:“几位姐姐自然是极美的,但家中出事时,便折了两位。发配途中又病殁了一位,最后只剩下我跟大姐姐。然而遭逢刺杀时,姐姐为了保护我,也被杀害了。姐姐的鲜血溅了我满身,我被吓的昏厥,醒来之后已经到了掳劫我的人手上……”
“你可曾听到那些人有说起什么?”
“他们带着我,都是夜间赶路,轻易也不交谈。后来又捉了两名少女,都是十分出众的美人。我才偶然听他们说一句,‘公子十分挑剔,人不好找,只能先带回先给公子过目’……其他,我再没听到什么了,那几人很谨慎。”
唐念越发小心答话,她不知道纪尔岚为什么要问这些。不过洪晏出事之后,她也知道了是纪尔岚私下动作。心头庆幸她对洪晏无心,却也溢出几分惊恐。不知道纪尔岚是不是已经开始怀疑洪晏和自己的身份。
“那么,你就同我说说,唐家获罪前,都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