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用过膳,又服侍纪老太太喝了汤药小睡,才去各忙各的。
秦氏听说自己要跟纪成霖搬到新宅那边和纪老太太一起住,心下犹疑,担忧不止。纪尔岚知道她必然要细问自己,便没有走,跟着她回了正房。“我知道阿娘宁愿每日奔忙也不愿到那边去住,但各方面周全下来,还是住过去最好。”
秦氏抿了抿唇,说道:“这些我都知道,但心里还是……”她顿了顿,又说:“我也说不清那种感觉,有点害怕,又有点抵触……我是真的不想过去。”
纪尔岚能理解秦氏的感觉,劝慰道:“难道阿娘想让薛宝月和大姐姐她们过去?”
“我知道你的意思,是怕薛姨娘时刻在老太太身边讨了好,到时候我的处境又会变成从前在阳城那般。”秦氏抬头,目中有光芒闪动,她说道:“但现在咱们的境况和从前并不相同。你舅舅……他现在有了前途,你父亲对我比从前更加尊重体贴。薛宝月的母家出了事,你父亲近日都没到她那里去。还有天姀她们姐妹,毕竟顾氏是被老太太打死的,她们怎么还会贴着老太太?”
纪尔岚没想到秦氏现今已经有了这么多的思量。秦氏觉得自己已经占了优势,所以不想太过委曲求全,处处受纪老太太的摆布。但事情哪会如她想的那么简单。
“阿娘,虽然薛家落败之后,薛姨娘在父亲心中的地位一落千丈,但她年轻貌美有手段,嫁妆又丰厚,定然会百般笼络祖母,您是知道祖母的性子的。天长日久见到了薛姨娘的好处,难免变了念头。咱们不能等事情发生了再去防范,索性从一开始就不要给她这个方便。今日您也看见了,薛姨娘暗中挑拨我与纪天姀姐妹的关系,说明她并不会安安分分的呆在内宅,她是良妾,若有心,很可能会对融哥儿不利,对母亲不利,去争正室的位置。”
秦氏皱眉道:“你不是说过,薛宝月不会有子嗣,她还争什么……”
一旁的暮春惊讶的抬头看了秦氏一眼,又低下头,暗中替姑娘委屈。当初秦氏知道纪成霖不能再育有子嗣之后,劈头盖脸与姑娘吵了一架,如今倒是知道姨娘没有子嗣的好处了?既然知道了,怎么到现在还处处怀疑,不相信姑娘的话?
纪尔岚也有些气结:“争什么?就为了争口气,她也不会安分做一个姨娘。阿娘难道看不出她一开始就是奔着扶正来的吗?再说,您知道她不会有子嗣,但她自己是不知的。阿娘还打算将此事告诉她不成?”
秦氏脸色变得有些不好看,不知是因为纪尔岚的疾言厉色,还是为了自己的处境。
“再说大姐姐和三妹妹。”纪尔岚生怕秦氏转不过弯,说的越发细致,她道:“大姐姐很快就要出嫁,之前想要接顾姨娘上京就是为了赚一个孝名。为了在阮家立足,也不会跟祖母争辩顾姨娘的事,就算她心中有千万般的恨,也只有去讨好祖母的份儿!”
“还有三妹妹,她年纪小小就能以庶女的身份结交京中诸多贵女,心思自然也不简单,阿娘万万不可小瞧了任何一个人。对于拼命想爬到别人头上的人来说,利益至上,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
秦氏怔怔的看着纪尔岚,总觉事情没有她说的这么严重,自从上京以来,一日比一日顺遂不就是证明吗?京城这地方将规矩将礼法,纪成霖也不会轻易逾越的。但她看着纪尔岚沉凝的脸色,想了想还是点头答应道:“我知道了。”
纪尔岚仔细看了看她,叹气道:“阿娘就暂时将从前的事情都放下,即便一时不能适应,过一段时间就会好的。祖母是这府上唯一能死死压制住您的人,您不想与她敌对,就要极力将她拉拢在身边,不能平白放任着薛姨娘和庶女在背地里搞小动作。”
秦氏‘嗯’了一声,总觉得纪尔岚想要将事情全部的交待好似的。有些奇怪道:“你说的,我都记住了。再说,不是还有你在府上吗?你大哥不在家,你可要好好帮我看着融哥儿。”
纪尔岚默了默,说道:“阿娘,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总有离开的时候。”
秦氏一怔,随即开口道:“尔岚,你……找到你的……亲生父母了?”
纪尔岚摇摇头:“没有,我只是怕有一日,万一我遭遇什么不测,阿娘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万生道人已经被她暗中送到了渡王府,那封密信十有八九就会被破解出来。她有预感,王爷和皇上终有一战,只不过,现在还不能确定是名枪还是暗箭罢了。而她,与洪晏的对决已经开始。
“别胡说,你一个姑娘家,将来就要找个好人家嫁人,哪有什么测不测的!”秦氏听她这么说,心里有些不好受,到底是自己当做亲生女儿养大的人。提起亲事,秦氏十分高兴,说道:“对了,说起这个,你还不知道吧?今科的状元郎,就是常与你舅舅会文的洪公子,他已经上门提亲,你父亲来与我说过一次,我们对他都十分满意,尔岚,你是怎么想?”
纪尔岚没有露出丝毫的异样,说道:“总还是要打听了他祖上的情形在做定论。”
秦氏听她这么说也对,便点头道:“说的是,是要好好打听清楚。”
纪尔岚不想多说这事,便起身说道:“阿娘先小憩片刻,一会还要忙着搬换宅院,尔岚就先回院子去了。”
两边宅院中间的隔墙已经被打穿新作了个月亮门,来往间并不麻烦,却还是有远近之分。薛宝月已经知道纪成霖改了主意,要让她留在旧宅居住,加上今日纪尔岚惩戒李嬷嬷的事情,怒气不得发泄一时堵得她心口发疼。
炙儿在一旁轻轻抚着她的后背,说道:“二姑娘也欺人太甚了些,竟无法无天了,老爷怎么还能由着她。”
薛宝月手上烦躁的卷着帕子,将上面精心绣的一双蝴蝶都扯得变了形。“原本计划的好好的,说变就变了!那顾氏到底是个什么货色,怎么能做出如此蠢事!她若老老实实的上京来,什么都不会发生!”
炙儿道:“若不是二姑娘,也没人能发现是顾氏的作为。顾氏这是为他人作嫁衣裳,自己白忙一场,还让二姑娘在老太太那里献了人情。”
薛宝月气恼道:“这个纪尔岚到底是在发什么疯!之前咱们两方就算背地里有些小动作,但总能大面过得去,她这回竟在众人面前给我难堪,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怜李嬷嬷,不知会怎么样,二姑娘身边那个叫月息的婢女,是个会功夫的。”炙儿有些担心,若纪尔岚要一个个收拾薛宝月身边的人,这次是李嬷嬷,下次就会是她。
“等晚些时候,你让人悄悄去打听打听,她们是怎么对李嬷嬷的。”薛宝月吩咐了一句,转念想了想,疑惑道:“我总觉得,纪尔岚的行事突然变了不少。一开始她只是防范着咱们,可突然就变成了完全的压制,半点不给咱们喘息的机会,她是要做什么?”
炙儿灵机一动,说道:“不会是想在出嫁前,帮太太理好宅院吧?听说那个风靡京城的状元郎,可是来跟老爷提亲了!”
薛宝月闻言,说道:“若是她能尽快嫁人也好,作为姑奶奶,也不好总回来指指点点。没有她,秦氏根本不堪一击。”
“既然如此,您不如就先忍一忍,先把心思放在老爷身上,有了身孕再说。”
薛宝月说了一会话,气也消了一半,说道:“顾氏死了,纪天姀两姐妹面上倒也忍得好,没对老太太露出半分不满来。”
“奴婢看,大姑娘满心都是自己的将来,对自己的生母好像并不怎么上心。那时听说此事,大姑娘瞬间怒气盈眉,不知是因为顾氏给她惹了麻烦,还是因为二姑娘揭穿了顾氏。总之,奴婢可没看见半点伤心。”
薛宝月抹了抹鬓边的碎发,冷笑道:“我早就看出她是个无耻的,心中只有自己。那个三丫头,当时倒是哭的凶。”
“奴婢没留意。不过,三姑娘看见二姑娘的时候也没露出什么来。”
“那是因为老太太在场,若是对纪尔岚不满,岂不就是在质疑老太太。”
“顾氏弄瞎了老太太的眼睛,被打死也是罪有应得。”炙儿回身给薛宝月换了杯茶水,说道:“她们一定怕老太太因为顾氏的作为,挑她们姐妹的毛病。既然不敢怨恨老太太,恐怕就要去怨二姑娘了。”
纪天姀与纪如珺是庶女,但所敬的母亲是秦氏。顾姨娘死了根本不能为其服丧,更何况,顾姨娘是因为那种事情而死的,纪家的坟连她的位置都没有。薛宝月道:“我不信她们不恨纪尔岚,就算再凉薄,那也是杀母之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