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想透过我的眼睛看出些什么,却是徒劳。靳君迟的目光平时总是深邃锐利的,而此时却是震惊茫然,这样的靳君迟让人看着很心疼。
我把手覆在靳君迟捧着我脸颊的手上,轻声回应:“阿迟,是我。”
靳君迟怔怔地看着我,眸光明明灭灭像是跃动的火焰,语气却格外坚定:“你是桑桑……”
“我是。”我认真地点头。
靳君迟的目光死死锁在我脸上,好像一眨眼我便会消失一般:“你是……哪个桑桑?”
曾几何时,我也这样执拗地问过他同样的问题。这种循环往复着的,是不是也是一种缘分。
我攀住他宽宽的肩膀,将脸埋进他的颈窝里,在他耳边呢喃:“阿迟,我是你的桑桑。”
无论是从前还是先在,无论是楚云桑还是桑榆晚。虽然犯过错,吃过‘自己’的醋,经历了数不清的分分合合,但我一直都是他的。
靳君迟似乎也不纠结于这个问题,把我圈进怀里,长长地叹了口气:“嗯。”
我做了个深呼吸,然后才开口:“靳君迟,对不起……”
“嗯……”靳君迟以为我在为隐瞒他这个天大的秘密而道歉,回应的心安理得。他把下巴抵在我的头顶上,柔声问:“到底怎么回事儿?”
“其实,我也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车祸之后就变成这样了。”一场混乱的车祸将楚云桑和桑榆晚的人生撞得七零八落乱成一团。
靳君迟在我额头上敲了一记,眼中却满溢着宠溺:“一直骗着我好玩吗,嗯?”
“我没骗你……”我也是在带着宝宝们回国前才记起云桑那些经历的,仔细算来也没多久,“以前的事情我也不记得了,是不久前才想起来的。要是一早就知道……或许就不会……有那么多误会了……”
如果我一开始就记得自己是谁,就不会那么疯狂的去嫉妒靳君迟对‘云桑’念念不忘了吧?那样的话,说不定反过来嫉妒靳君迟那么快就对‘桑榆晚’移情别恋了呢……
爱是那么奇怪的东西――伟大的时候,因为爱而包容那个人的一切,甚至被伤害也毫不在意;小气的时候,心里只容得下这一个人,他多看别人一眼也都受不了。
“这么说来你也不是故意的,就不用道歉。”靳君迟轻轻抚着我的后背,“就算是故意的,也不会怪你,以前我也不好……”
“不是这样的……”我连忙摇头,“我的错误要严重得多……不……我的错误,其实是不可原谅。”我握掌成拳,想要给自己多一些勇气,“因为那个宝宝……”
靳君迟忽然捏住我的下巴,温凉的唇霸道地覆上我的,将我要说的话死死堵在嘴里。直到我被吻得快要窒息,他才开口:“那件事……就忘掉吧。”
“是我的错……就是我的错……”我垂下眼眸,任泪水在脸上肆意奔流,“确实不该跟你道歉的……因为……我根本不应该被原谅……”
“不是你的错。”靳君迟迫使我对上他黝黑的眼眸,他的眼睛里笼着一层水光,眼眶都是红的,“那件事情我查过了,做出那样的选择也是无奈之举,我不怪你了……”
回想起当初那场失控的婚礼,我的身体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往事总是惊人的相似,我还是云桑时,在婚礼当天就被谢云静虐过。在婚礼前的两个月,Chris的病情忽然恶化,需要骨髓移植。医生在很多年前就预料到,Chris最坏的结果就是病情用保守治疗控制不住,需要骨髓移植。也正是因为这样,楚家才会在很多年前就四处寻找合适的骨髓,最终领养了我。
这个日子,虽然比预期晚了几年,但终究还是来了。一切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我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无论原因是什么,我都无法否认,Chris是整个楚家,对我最好的人。就算是不相干的陌生人,在我有能力去救的情况下,也没办法见死不救,更何况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
在做术前体检时,医生却查出我已经怀孕六周。捐献骨髓前后都要服用大量孕妇禁用的药物,并且,孕妇也不能进行穿刺采集。得知这个结果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一边是我跟靳君迟的宝宝,一边是从小陪伴我的哥哥,这个选择对我来说太难了。
当‘妈妈’要我一定要救救‘哥哥’时哭得那么伤心那么真实,可我的心都凉了。我当时也想像她跪在我面前那样跪她,去求谁,才能保护我的孩子。
让我真正下定决心放弃宝宝救人的,却是连说话都很吃力却依旧笑着对我说‘手术不做也没关系,他觉得自己没那么容易死掉’的Chris。他的脸色苍白如雪,目光却无比温软,他揉了揉我的刘海:“一直都是你在守护哥哥,这一次就让哥哥来守护你吧。”
当天夜里,Chris拖着病弱的身体偷偷离开医院。当我们在拉吉尔街14号找到他时,他早就陷入了昏迷。直到那一刻,我才清楚地意识到,Chris是要用他的命来守护我……如果我不就他,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Chris了。
Chris的情况很危急,除非眼睁睁地看着他死掉,否则,我根本没的选。世间没有双全法,我只能辜负了宝宝和靳君迟。
楚夫人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特别嘱咐所有人,关于孩子的事情,谁也不能说。谢云静还煞有介事地提醒我,尤其是不能让靳君迟知道这件事。难得有一次,我跟她想到了一起。只是当时的我并不知道谢云静心里的算计,而我想法却是,既然已经决定牺牲宝宝,这种罪孽由我一个人来背就好。
谁都没有想到,谢云静会在婚礼当天把我偷偷拿掉孩子的事情告诉了靳君迟,还意有所指地‘猜测’那孩子并不是靳君迟的。那绝对是我被谢云静摆得最狠一道,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我不知所措,也不知道如何辩驳。
靳君迟由始至终只问了我一句话――宝宝是不是没有了?我回答‘是’,他的眼睛就像是熄灭了的烛火,瞬间就暗了,摔门而去……靳君迟这种反应也在情理之中,无论是谁,得知这样的事情都是无法冷静的。
靳君迟走后,我才意识到,宝宝不是我一个人的,无论如何我都必须跟他解释清楚。我知道靳君迟回了槿城,第一时间乘飞机赶过去。只可惜,在机场高速公路上发生了可怕的车祸,‘云桑’一生最遗憾的事情就是,不能亲口对靳君迟说一句――对不起。
“无论如何,我都应该提前跟你说的……”我抬起头望着靳君迟,认真地说,“总之,对不起。”
“如果,当时我对你的信任再多一些,能静下心来听你解释,我们就不用经历那么多的痛苦和分离。”靳君迟把我抱得更紧了一些,“根本就算不清究竟是你‘对不起’我,还是我‘对不起’你,那些事情就忘掉吧,好不好?”
“好。”我舒了口气,把事情都讲清楚了,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
我们坐在湖边的石头上,靳君迟圈着我的腰,我的头枕在他的肩膀上。夕阳西下,金红色的光在湖水中跃动,像是金箔更像熔岩,漂亮极了。
“现在就回去,还是在这里露营?”靳君迟看了看远处像颗橙子一般的夕阳,揉了揉我的头发。
“露营……”还可以有这种操作?
“我让人送顶帐篷过来。”靳君迟以为我选露营。
“我才不要住这里呢,夜里怪冷的。”我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去吃饭吧,我好饿。”
“走吧,带你去吃好吃的。”靳君迟牵起我的手。
“对面的街上有一家烘焙坊,做的咸黄油太妃糖很好吃,现在不知到还在不在……”已经有好几年没来过这里了,周围的店铺和建筑物都有了不小的改变。
“过去看看。”靳君迟牵着我的手走过马路,在人行道上停住,“还记得是在哪边吗?”
“应该是这边。”我按照记忆中的位置往左手边走去,没想到那个不大的烘焙坊居然还在,甚至连摆设都还是原来用的那种原木货架,“就是这里。”
我选了两盒咸黄油太妃糖和一袋羊角面包,我家的自动提款机先生动作麻利地付了钱,动作帅得一塌糊涂。
我从袋子里拿出一个面包递到靳君迟唇边:“这个很好吃的,你尝尝。”
靳君迟咬了一口,点点头:“还不错。”
“桑小姐!”背后传来一个还算熟悉的声音,靳君迟一秒钟变脸,冷冷地瞪了艾伦一眼。
“艾伦……你怎么在这里,好巧哦。”
“Chris在巴黎那边有通告,让我帮他买些糖。”艾伦轻车熟路地穿梭在货架之间,抱了整整十罐咸黄油太妃糖放在款台上。
我被艾伦这种买法给吓到了:“买这么多,当伴手礼送人吗?”
“不是啊。”艾伦无奈地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