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chapter 7
沃伦站在镜子前,不习惯地拉扯身上的衬衣,他已经很久没穿过正装了。离家出走后,沃伦沉溺于寻衅斗殴,白净的手逐渐变得粗糙,养尊处优的少爷变成一个满口粗话、好勇斗狠的混混。
沃伦出生于一个老牌勋贵家庭,全名沃伦·肯尼斯·华盛顿三世,父亲是国会议员。幼时,为了避免父亲发现自己的变种人天赋,沃伦不惜剪掉双翅。暴露后,沃伦孤独地居住在华盛顿庄园,告别社会,等待父亲研制出“医治”变种人的解药。不知幸运还是不幸,解药最终面世,沃伦却拒绝了父亲渴盼的眼神。
身为变种人不是他的错,他不该为此感到耻辱。变种人也是人类一员,应该像其他人一样活在阳光下,沃伦受够了每日跪在十字架前忏悔,决定勇敢接受变种人的身份。他受够躲躲藏藏了。
变种人社会比想象中更黑暗,因为容貌怪异,变种人大多家庭破碎、失业、流落街头,犯罪频发,沃伦很快深陷泥沼,变成个偷窃抢劫打帮战的五好少年犯。爱沙尼亚黑帮虐待变种人,沃伦就揍爱沙尼亚黑帮,后者被灰面鹫俱乐部赶走,沃伦就加入俱乐部。这地方“人才济济”,哥谭友好淳朴的民风也随老板一起拓展到纽约。哈维·登特叫学生相亲相爱,但从纽约各个黑暗角落搜刮来的渣滓们信奉弱肉强食,斗殴每天都在发生。
沃伦的战斗力在一群天赋异禀的小天才里并不出众,理所当然成了霸凌对象,他奋勇抗争,但双拳难敌四手,被打得鼻血长流。因为血液能治愈变种人,校霸们嘲讽地喊他“天使”,每个人都偷他的血,沃伦不堪其扰,怒火几乎涨破胸膛。他像只野兽般拼命与人打架,冲进角斗场发泄怨恨,沃伦爱死角斗场了,这里1V1,没人能下黑手。
黑暗能掏空一个人的温柔化为刻骨仇恨,沃伦被校霸当成试探的诱饵丢到新来的大佬前,战战兢兢,愤怒得发抖,恨不得将校霸碎尸万段。但沃伦明白,在自己的实力打上角斗场五十强前,一切都是幻想,他必须继续忍受欺压,擦地板、吐唾沫、洗袜子、每日教训,任何想想就要发疯却无力反抗的事情。他阴郁地悬浮在天台外,看校霸骂骂咧咧地离开,内心想把这个世界撕成两半,然后……他看见了企鹅人的车队。
……沃伦没料到自己能成功。哈维·登特是个冷酷的刽子手,而沃伦依仗的,只有偏激和一颗被冲昏的脑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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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阿尔忒小姐。”
深蓝色天鹅绒窗帘宛如淑□□雅的裙摆。蕾纱轻飘,仿佛纯洁的羽毛,阳光投下浅淡繁复的花纹影子。两杯红茶正散发袅袅轻烟,骨瓷茶具白得像雪,香气馥郁,弥漫整个幽静的房间。
沃伦局促地整理袖扣,努力模仿曾经华盛顿庄园家庭教师的腔调:“很高兴见到你,受哈维·登特所托,由我负责你下一阶段的学习课程。开始之前,我们需要一个自我介绍,我叫沃伦·华盛顿,来自纽约,加入灰面鹫俱乐部前主修政治学,辅修金融,通晓德语、法语、西班牙语、拉丁文四种语言,对天文学、数论、中欧历史也有涉猎。我会尽全力解答你的疑问,希望我们相处愉快……小姐,你呢?”
“我叫阿尔忒,来自斯巴达,主修砍人。”阿尔忒坐在对面,眼睛低垂,阳光打亮她长而卷翘的睫毛,像个洋娃娃。
“……”还算配合,沃伦试图拉近关系,“拉科尼亚,那是个美丽的地方。我曾拜访过梯林斯遗址,那儿的海风都带着文明的气息,仿佛两千多年前伯罗奔尼撒战争的舰船还在海面上徘徊。你出生在希腊么,阿尔忒?”
“梯林斯,”阿尔忒质疑,“那儿是座城市。”
“的确,梯林斯在迈锡尼文明时代极富盛名,一度被认为是荷马虚构的。大力神赫拉克勒斯就是从这里出发完成他的十二项伟绩,你对神话感兴趣吗,阿尔忒?”
“赫拉克勒斯死了,我捡到了他的尸体。”
咦?沃伦一愣。阿尔忒微微蹙眉,似乎正疑惑什么,不像开玩笑。一个少言寡语的大佬不会跟刚认识两小时的弱者开玩笑,沃伦有自知之明,可……赫拉克勒斯的尸体?
沃伦似乎明白哈维·登特为什么命令他调查阿尔忒底细,双面人的洞察力总是很敏锐。“我听见你想去斯巴达。为什么?”
“我要回家。”
“希腊共和国的拉科尼亚,你指的是这个地方吧?”
“你指拉斯第蒙?它是光荣斯巴达的领土。”
“不,”沃伦有种不好的预感,“我指拉科尼亚州。公元前700年左右它属于斯巴达城邦,中世纪被拜占庭帝国征服,一度作为巴列奥略末代王朝的落脚处。”
“……”阿尔忒歪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清透的浅灰色眸子闪着光,吓得沃伦冷汗直冒:“不不,冷静,也许哪里搞错了。你知道现在是公元二十一世纪,而斯巴达兴盛于公元前700年,对吧?”
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吗?阿尔忒不记得时间,她肩负使命从斯巴达离开时,也是这么个晴朗的午后。遍地尸体——王庭刚经历一场刺杀,马其顿人的军队还徘徊在城外不肯撤去,卑鄙的雅典人又想剥夺他们唯一的希望。陛下丧失了五名侍卫,都是斯巴达残存不多的精锐战士,他很疲惫,撑着额头坐在王座上,右手流出的鲜血盛满金杯。
“阿尔忒,救救我吧。”他哀求,阿尔忒从未听过他如此绝望的语气。斯巴达国王是勇武的象征,他们永不倒下,站着流尽最后一滴血。
“我们已穷途末路,只有神才能救斯巴达。”他把脸埋在阿尔忒手心,墙外传来马其顿人的吼叫。咆哮,焚烧,投石机隆隆将骨肉碾成碎片,大殿却死寂如坟墓。
“去找他,阿尔忒,一定要找到他。斯巴达最强大的英雄才能扭转战局,也许奥林匹斯早已寂灭,但战争不熄,战神不朽。把他带回来,阿尔忒,这是挽救斯巴达的唯一机会,答应我一定要做到,答应我。”
当夜,阿尔忒从四面楚歌的斯巴达逃出,转道梯林斯穿越被重重封锁的科林斯地峡,北上科林西亚湾,前往供奉阿波罗神庙的德尔婓,偷取指引道路的圣火奔赴奥林匹斯。她随身携带一把剑,剑身沾染英雄弑杀亲人时留下的血迹,百年前他曾被阿瑞斯蛊惑亲手杀死了自己妻女。斯巴达人一贯不为众神所喜,神明降下各种灾难,妄图倾覆这座城邦,但斯巴达之魂永不磨灭,即使杀上奥林匹斯,他们也终将亲手铸造自己的荣光!
这个名字日日夜夜在阿尔忒心中回荡,奎托斯,战神,斯巴达所向披靡的勇士,她将跋涉千山万水来到他跟前,献上祈祷,请求他拯救濒临毁灭的城邦。诸神弃绝,阿尔忒无人可跪拜,便在手腕刻上战神的符号,“Ω”,代表战争,她希望身为凡人的自己也能得到战神垂青,战无不胜。
迎着金发少年惶惑的目光,阿尔忒不仅没发火,反而笑了:“斯巴达不会灭亡。”
她将追寻,直到抵达胜利的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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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伦心乱如麻,匆匆穿过弧形走廊,楼下混混瞥见他叫道:“嘿,沃伦,玩得爽吗?哥们儿知道你傍上大腿了,看来你的能力还有点用,不过不是翅膀,而是小白脸,哈哈哈!”
“滚。”沃伦没心情搭理,径直走进一级权限区,搭乘专用电梯,来到哈维·登特的办公室。哈维仍旧一身半边正常、半边辣眼睛的特制西服,正批阅文件:“怎么了?”
沃伦忐忑:“我……问到阿尔忒的身份了。”
哈维笔一顿。抬头:“干得不错,是什么?超级变种人、异形、外星生物、惨遭伽马射线辐射的失败科学家?”他一连吐出几个猜测。
“都不是……”沃伦犹豫,自己也不怎么相信自己说的话,“她是个普通人类。”
“……你在逗我。”
“她基因没有异常,也不是超级英雄,你亲眼看过实验报告。”沃伦说,“唯一不同寻常的是她宣称来自两千三百年前的斯巴达,我做了一些测试,她对答如流。”
“一个公元前的普通人怎么可能活到现在。你相信她?”
沃伦说:“她会读写希腊文字,熟悉克里昂米尼三世之前的希腊历史,对各政体风俗如数家珍。她能画出十几种公元前希腊战船的内部结构图,一些已毁灭的古代建筑比如雅典娜神庙和德尔婓圣所,背诵修昔底德、希罗多德、埃斯库罗斯等的一些名作,这些作品早已遗失,残稿在史学界争论不休。她表现得像个古希腊人……而且是个出身高贵、受过良好教育的古希腊人,我找不出辩驳的理由。”
哈维冷冷地说:“表现可以伪装。也许她通过学习得知这些东西,你并不是研究古希腊的专家。”
沃伦耸耸肩:“如果一个人自学可以达到这种程度,我这辈子都不去学校了。你可以找个专家来,或者查查她的生平记录,如果一个人在现代社会生活过,总归会留下痕迹的。”
“这不需要你操心。”哈维说,“还有什么要汇报的吗?”
“她坚信斯巴达不会灭亡。我冒险给她看了一些照片,丝毫没改变她的观点,仿佛当现实不存在。”
“哦?”哈维·登特微怔,“……有趣。她仍坚持去斯巴达吗?”
“没错。”
“拖住她。”哈维·登特下令,“你的任务是将阿尔忒留在纽约,无论用任何方法。”
沃伦叫起来:“登特先生,——这我办不到!凭阿尔忒的实力可以轻松离开俱乐部,你难道要我去找死吗?”
“动动你的脑子。”哈维·登特难得和颜悦色,“心理上的缰绳往往比武力更好用,阿尔忒关心斯巴达,斯巴达就是她的弱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