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谷中百合花(上)
“多大了?”
看到年轻护士喝下了饮料,束含柔声问道。
“二十一岁。”
“真年轻,有没有男朋友?”
“还没呢。”
“等你以后有了男朋友,结了婚,有了孩子,你的想法一定就会和现在不一样。”束含的声音变得有些遥远,让年轻护士感到昏昏欲睡,“现在的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我这个大肚子会一直陪着他……”
“以后一定就不会这么想。”
“…唔……”年轻护士感到头很重,“为什么?”
“因为我的孩子一定很想看到他的父亲醒过来。”束含又在笑,但是灯光下的笑容很诡异,“我怎么能剥夺孩子的这个权力。”
“…哦……”
年轻护士很想说你是我见过最伟大的妻子,但是她觉得忽然张口吐字变成了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眼前看到的景象越来越模糊。
她用力甩了甩头,转头看向束含。
那张一直很温柔的面容为什么有些狰狞?
景象更模糊了,头猛地往下一垂,年轻护士尝试用最后的力量抬起头,然而换来的却是黑暗将她的思海完全吞没。
束含还是坐在原处,看着插在竺旭身上的一根针管。
在和年轻护士的聊天中,她已经知道这是维持竺旭身体机能最重要的一根针管,只要断绝了针管中药物的滴流,就可以……
但是她不着急,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诡异地看着。
右手的手指还是出卖了她紧张的心情。
离开手指不远处是她的手机。
束含正在等待和司机约定好的响声。
紧要关头容不得出现任何差错,假如为了结束竺旭的生命,而搭上她的生命,绝对得不偿失,不过并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因为肚子中的孩子。
从怀上孩子的那一天起,孩子高于一切。
监控室中只有那台反映竺旭生命迹象的仪器嘀嘀声。
安静的让束含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心跳声很快、很乱。
二十一点三十九分。
手机响了。
束含右手食指轻轻颤抖了一下,不过没有去接。
手机继续再响。
第二声,第三声……
没有第四声,手机的铃声戛然而止。
束含的心跳声忽然缓慢下来,缓缓站起了身,长长地叹了口气。
铃声就是她和司机约定好的暗号,只要响三下,那就说明司机现在是安全的,而且这间监护室中的监控线路已经被暂时掐断。
束含当然知道这是一个很大的破绽。
不过已经做好顽抗到底准备的她没有什么好害怕的。
蹒跚来到床头,再次看了一眼脸色并不是很苍白的竺旭一眼,这一刻,温柔还是从眼眸中闪掠而过,随即变得坚决。
她速度奇快从口袋中掏出一块手帕,包在右手上,然后伸向那根针管。
手机忽然又响了起来。
急促的铃声犹如一声巨雷,让她的心脏猛然一阵狂跳,那只右手停在半空,很明显颤抖了一下。
一种奇怪的感觉忽然在束含心中泛起。
――一切都结束了!
束含转头望向不停鸣叫的手机,脸上逐渐泛起古怪的笑容。
监护室中的灯光忽然闪烁了数下,随后熄灭,只剩下那台仪器上发出的微弱光亮,在黑暗中显得诡异。
谷中百合花这首歌慢慢响起,充斥整间监护室。
束含心中却没有任何惊恐,转目四望。
没有多余的人,也没有心中猜测的那个年轻警官,她的手脚终于变得有些冰凉。
“你已经犯过一次错,这一次不应该继续下去。”
秋彦独特的磁性声音在歌曲声中响起,听到这个声音,束含的笑容变得苦涩,除了仍旧有那丝抹不去的不甘,不在疑神疑鬼。
“我不知道你说些什么。”她准备顽抗到底。
“我说一个真实的故事给你听,这个故事的主人公就是我。”
束含怔愣地眨眨眼,她没有想到秋彦并没有用什么猜想中的手段来询问,现在更猜不透他到底想干什么?
“我不记得是谁说过,能够影响一个人对人生看法的时期一定是在童年,而最大的影响力就是家庭和父母……”
“很不幸,我有一个算不上幸福的童年。”
束含在秋彦磁性的声音中愈发安静,就连狂跳的心脏也缓和下来。
“我的母亲在我印象中是一个贤妻良母,而父亲当然很能干,不过在我七岁那一年,什么都变了……”
“父亲在外面有了其他女人,母亲知道后终日以泪洗面。”
束含的心脏狠狠抽搐了一下,不过她很快提醒自己,这个警察一定是在胡说,他只是想瓦解她的顽强。
“母亲似乎想用温柔重新打动父亲的爱,但是一切都是徒劳,父亲回家的日子越来越少,就算偶尔在家,也只是用冷漠和无情的嘲讽来对待母亲……”
“任何一个温柔的女人,在持续不断的冷暴力下都会失常,更何况以我现在的看法,我的母亲并不是一个坚强的女人。”
“那是因为她还不够爱孩子。”
束含不知秋彦身在何处,因此只是对着身前说道。
“或许你是对的。”秋彦的声调没有任何变化,显得相当平静,“于是母亲很不幸患上了轻度精神分裂症。”
“那可真不幸!”束含感叹,唇角微微翘起,显得很骄傲。
“父亲更不愿意回家,母亲的病也愈发重了,发展到最后,只要发病的时候,她几乎所有的人都不认识,除了我。”
束含脸部的肌肉忽然僵硬,为刚才的话感到愧疚。
不过她并不会因此“屈服”。
“那一天,我放学回家,门是虚掩的,一种奇怪的不详感汹涌侵占我的感觉,面对那扇门,我竟然迟迟不敢去推开,外面一声惊雷,大雨倾盆而下,我觉得鼻子很痒,一种让人作呕的味道从门缝中钻入我的鼻中……”
“我终于推开了门,那种让人绝望的血腥味更强烈了,我整个人都在颤抖,但是我竟然没有惊叫,更没有逃跑,而是一步步往里走……”
“走过客厅,推开了母亲的卧室……”
“大滩大滩的红色映入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