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子看到我,反应是愣了愣,大概是被我脸上的表情吓到了。
我从车窗上能勉强看到自己的面容,那上面带着笑,但又不像是在笑。
是种什么心情呢,大概是面前如果摆放了一把铡刀,我也会毫不犹豫撞上去吧。
坐上车,我还没来得及看先生,他的手已经握住了我的手指。
他的手心温度一向温凉,只不过这个时候,我浑身发僵,发冷,所以触到他的皮肤时,居然也能感受到一点点的热度。
我一直没有转头看他,只是平静地任他握着,然后靠在车座上,望着外面疾驰而过的风景。
六子在先生面前也一向敢说,但在行驶的这段时间,他也陷入了沉默。
车内的气氛有些凝滞,当然,谁也没有问过我,到底在见索吞的时候,都说了些什么。
回到现在的居所,刚到家,佣人就走出来说,菜品都已经准备好了。
哦,先生说过,今天中午准备了我喜欢的法国菜。
因为难得不用再靠流食生活,所以我应该是胃口大开,对着满桌佳肴大快朵颐的。
不过我没立即去吃,而是笑着对先生说道:“我可以先回房间换件衣服吗?”
先生的手还攥着我的手指,听我这么说,他深深看了我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有些艰难地挪回房间,我迅速地反锁上门,然后走到洗手间,没多一会儿就趴在洗手台上,竭力地干呕着。
因为这些天根本没吃什么东西,所以呕出来的不是食物,都是胃里的酸水。
而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浑身上下只有一个感觉,太酸了,太疼了,太闷了,太令人无法忍受了。
我感觉已经到了极限,所以只想着找一个途径来发泄。
最后贴着洗手台无力地滑下去时,我使劲捶打着自己的胸口,恍然发现,无论我怎么做,报复的人都是自己。
没人会因为我的痛苦和难受而感同身受分毫。
没有人。
……
走出房间的时候,我换上了一套新衣服,看上去精神了不少,脸上也带着笑容。
佣人以为我的心情很不错,也恭敬地笑了笑,带着我去到餐桌前。
先生已经在等着我,他只是简单地坐在那,但全身上下散发出的无一不是优雅。
以前我是万万不敢让他多等我一分一秒的,跟他同桌用餐也只觉得是求不来的荣幸。
更多时候,我只敢远远望着他。
就像是一只卑微的井底蛙,去仰头望着那弯皎洁又遥远的月亮。
也许有一天,月亮的光辉会照在井底,照在蛙的身上,让它以为,自己也可以跳出深井,去往辽阔无边的天空。
但实际上,那是连做梦都不该有的场景。
我坐在餐桌前,先生的对面,依旧是笑着的。
先生望着我,眼里的光,似乎也尽是温和。
菜品慢慢上了桌,我没着急去动,而是对先生说:“我们什么时候能离开这里?”
先生很快回答了我:“等你身上的伤再好些。”
我一听赶紧摇摇头,说:“我已经康复的差不多了,说实在的,这里的所有都让我觉得很不舒服,我太想回去了。想庄园的花草,想Rose,想那里的一切一切。”
听到我说庄园,应该也勾起了先生的共情心,总之我觉得,他的眼神比刚才还要柔和,好似那里有什么东西,是他刻入心肺的牵挂。
用餐的时候,自然是不能言语的。
剩下一张嘴,那就只能使劲吃东西了。
估计是我吃的太不顾形象,坐在对面的先生也看不下去了,提醒我:“慢些吃,都是你的。”
我则是笑着摇头,对他说:“我就不能随心所欲地吃一回吗,我可不像先生,一直这么优雅,这么有气质。我就是个普通人,无论怎么假装,都没办法扮成高贵的模样。”
先生大概是以为我在开玩笑,他没有回答我的话,却也没再对我的吃法有任何微词。
吃完饭之后,我摸摸自己的肚皮,觉得鼓鼓涨涨的。
可能是一下子吃的太多,不好消化。
但是我高兴啊,能这么不管不顾地吃一顿,还是在先生面前,我别提有多开心了。
于是我就一直笑,一直笑,笑的腮帮子都开始疼了,还不放弃。
但这些笑容没了真心的加持,就会显得很假,很虚伪。
先生向来对任何事都了如指掌,对我的反常,他自然也比谁都清楚。
医生来替我换药和打针的时候,先生就坐在一旁,等到医生走出去之后,我便强忍着针剂带来的睡意,想挣扎着坐起身。
先生见了皱了下眉,走上前来,稍稍扶住我的肩,对我说:“睡吧。”
我没听他的话,不知从哪来的胆子,居然伸出双臂,直接搂上了他的脖子。
先生对我的动作显然也没想到,这么近距离看过去,我看不出他的心思,只能望见他的眼神里,一潭一潭的幽深。
我的鼻尖离着他只有一两公分的距离,而他的手依旧托着我的后背,像是怕我支撑不稳倒下去。
维持着这样亲密又别扭的姿势,我直直盯着他的眼睛,缓缓地,一字一句地问道:“先生……是喜欢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