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舒河小可怜儿一路丧到了剧组，进去好久也没能缓过来。

　　 宋黎已经在片场等了快半小时，过来后看到他可怜巴巴的模样，忍不住啧了一声：“小朋友这是被欺负了？”

　　 他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想笑。

　　 温琅看他一眼：“小朋友不懂社会复杂，一下子有点承受不住，给哄哄就好了，不过你这有点过分啊，长这么可爱的小孩儿都忍心骗？”

　　 宋黎摸了摸鼻子：“职业病，一下子没忍住，你懂的。”

　　 宋黎是宋朝成精的桐木妖，当时没事就喜欢假扮说书先生去说书，惊堂木一拍就开始瞎编，偶尔也贴个膏药去天桥底下给人算命，一来二去，别的东西不会，忽悠人方面王者段位。

　　 他当年其实还忽悠过温琅。

　　 那时候温琅刚从深山里出来，到妖怪局办了一系列假证，正好碰见了过去办事的宋黎。上古妖兽能掩饰气息，宋黎没看出来，以为这就是个修为不到二百年的小妖，见温琅长得好看，就忽悠他去做艺人。

　　 签完合同后知道了温琅是饕餮，心情说实话和舒河现在其实没差多少。

　　 温琅摇头笑了笑：“小朋友交给你去哄，我先去和陈导打个招呼。”

　　 宋黎朝他摆摆手：“去吧。”

　　 剧组开机前有上香拜神的规矩，陈嘉站在前面，正拿着红布往相机上盖，温琅走过去：“陈导。”

　　 陈嘉回头，看见他后不由挑眉：“终于舍得出来了？”

　　 温琅每拍完一部戏都会休假一段时间，圈里人基本都知道。

　　 温琅笑了笑当默认。

　　 陈嘉把红布盖好，问他：“剧本看得怎么样了？不过第一场戏求吉利，也不至于太难，你正常发挥就行。”

　　 陈嘉成名早，说话听着老气横秋，但其实也就二十五岁不到，偏偏迷信得很，对神鬼天地很是敬畏。

　　 温琅点头，和陈嘉聊了大概十分钟，吉时到了。

　　 温琅跟着剧组众人到前面上了香，接着就被带到了边上的房间里化妆。他在《人间山河》里扮演的角色是军阀世家的大少爷，杀伐决断，不苟言笑，和温琅平时的模样差得有点远。

　　 当时陈嘉在微博宣布人选的时候还被嘲过，结果陈嘉本人还没说什么，那些人就先被温琅的粉丝给嘲了回去。

　　 化妆化了差不多二十分钟。

　　 温琅换好服装出来，众人下意识回头看过来，顿时愣了。

　　 他穿着军服站在那边，肩上披着件大氅，目光沉稳看着前方，不久，似乎是注意到了什么，抬头淡淡瞥了一眼。

　　 他有一双漂亮的桃花眼，这样的眼睛原本应该是潋滟、勾魂摄魄的，但在他这里偏偏就染上了几分狠厉，瞥过来的时候像是一柄尖锐锋利的刀，猝不及防就刺到了人的心里来。

　　 优雅而狠绝，让人不寒而栗。

　　 这就是那个出身世家，在战乱年代以一己之力撑起荣光的人，霍铮。

　　 陈嘉上下将温琅打量了一圈，满意的笑了笑：“挺好。”

　　 他转过头，朝边上还愣着的人招呼了一声：“都别傻站着了，开机！”

　　 众人立即各就各位。

　　 先拍的是第一幕。

　　 霍铮在书房看书，突然有人强行闯了进来，言辞诚恳向他请求一件事。

　　 这人是周肖薇，剧里的女主。

　　 影后夏云雅扮演。

　　 陈嘉一挥手：“Action！”

　　 霍家大宅，书房。

　　 霍铮坐在书桌后，捧着一本书垂眼看着，四周安静极了，只有翻书的声音和几声偶尔的鸟鸣。

　　 这样的安静却突然被人打断了。

　　 一人匆匆忙忙闯了进来，站在桌前直勾勾看着霍铮，一声不吭。

　　 霍铮没有抬头：“周小姐，如此前来未免无礼了些。”

　　 来的人是城里周家的大小姐，周肖薇。

　　 周肖薇抿唇：“霍大少，前几日城东发生的那件事您可听说了？”

　　 无人回应。

　　 沉默在周围慢慢蔓延。

　　 最终是周肖薇先按捺不住了，她上前一步，眉头紧皱：“霍大少，这事严重与否您心里应该再清楚不过，如今您既然在这个位置上，那么无论如何也不应袖手旁观，还请您及时止损，这是恳求，这件事，只有您能做得到。”

　　 霍铮面无波澜，轻轻将手里的书翻过一页，没有出声。

　　 周肖薇的声音骤然提高：“霍大少！

　　 霍铮手指一顿。

　　 但他依旧像没有听见一般，兀自低头看书，一行一行，直到末尾。

　　 这一页终于看完了。

　　 他合上书，手指缓缓摩挲过书封上面的烫金大字，声音很轻，像被笼在烟雾里：“那你又是为了什么呢？”

　　 周肖薇愣了一下：“什么？”

　　 霍铮低笑一声，终于抬起了头，目光须臾之间直直勾到了她的眼睛里，一字一顿：“现在的你，又是……在图什么呢？”

　　 他的眼眸漆黑，里面半分情绪都没有，声音低沉嘶哑，在四周寂静里也像刀，一点一点从人的耳朵里压到灵魂深处。

　　 对上那双眼睛，夏云雅一怔，原本熟到心里的台词突然就忘了。中间出现一瞬的空白，却没听见陈嘉喊卡，夏云雅重新入戏，说了最后一句台词。

　　 “我……”周肖薇紧了紧拳头，想要镇定，手指却忍不住发抖，最终闭了闭眼睛，挣扎着从喉咙挤出一句话。

　　 “这并不重要，您只需要知道一点，这事对您百利而无一害――”

　　 “仅此而已。”

　　 “卡！”

　　 陈嘉终于发了话。

　　 温琅站起来对夏云雅笑了笑，脸上的小酒窝温柔极了：“夏姐。”

　　 夏云雅感慨看着他：“你演技比起之前又好了不少。”

　　 至少在她看来，温琅绝对是现在流量小生里最好的了。这样的人到现在还没有拿到影帝，挺奇怪。

　　 原因其实很简单，温琅刚入世的时候身无分文，很贫穷，所以接的剧本基本都是商业片，不太好拿奖。

　　 之后继续拍戏，因为是第一天，陈嘉没打算太折腾人，戏份不算集中，不过也不少。温琅连着拍了两个小时，终于到了休息时间。

　　 场务给拿了盒饭开始往下分。

　　 盒饭这种东西，不挑食的人吃都很勉强，别说是温琅，干脆就没去领。

　　 宋黎早就习惯了伺候这位大佬，把一个保温桶拿了出来：“五味斋。”

　　 以前温琅没遇见秦景深的时候，基本就是靠五味斋度日的。

　　 温琅接了过来，看了一眼角落里的小仓鼠：“小朋友，饿了没？”

　　 舒河纠结了一上午也缓过来了，委委屈屈点了点头：“饿，但是不想吃盒饭，我有存粮。”

　　 仓鼠宝宝无所畏惧。

　　 温琅笑了。

　　 他人长得好，桃花眼小酒窝，很温和的样子，舒河本来就是他粉丝，慢慢就不怵了，蹭了过来：“琅哥。”

　　 温琅转头：“怎么了？”

　　 舒河有点不好意思：“就是我想问一个问题，您不是……饕餮嘛，微博上有个博主叫[饕餮陛下的春天]，您认识吗？”

　　 温琅：“……”

　　 温琅心想，还真是粉丝，知道的倒挺多。

　　 饕餮陛下的春天是个微博写手，主写灵异精怪小短篇，因为写的文章很有灵气，慢慢的积累了一批粉，现在有十几万，也算是个网红。

　　 但他被人所知的不是因为这一点，而是因为他是温琅粉丝界的一大传奇。

　　 平时在微博上既不转发也不表白，但却活跃在众多黑温琅的微博下，以一当百怼黑粉，怼人的话从不重复，不说脏话不爆粗，但就是能把人气得牙痒痒。

　　 时间久了，温琅的粉丝看到那些黑粉微博的时候根本不动气，顺手来一发艾特，然后吃瓜围观胜利。

　　 嗯，这位温琅粉丝界的传奇，就是温琅本人。

　　 其实连宋黎都很不明白，为什么温琅在赶那么多通告忙成狗的同时，还能精分马甲怼黑粉。

　　 大概是天赋异禀。

　　 温琅在心里干咳了一声，没回答认识不认识：“不如先加个微信吧。”

　　 舒河眼睛一亮：“好好好。”

　　 接着报出了一串微信号。

　　 温琅添加好友，舒河听到声音后低头，在看到微信昵称的时候愣了一下。

　　 他抬头，目光满满的都是询问。

　　 温琅坦然点头。

　　 舒河更呆了，傻乎乎窝在那，不久后突然眨了眨眼睛，用特别崇拜的眼神看向温琅：“琅哥，你好酷啊！”

　　 温琅：？

　　 你怕不是震惊过度傻了吧？

　　 小仓鼠当然不知道温琅怎么想，他只觉得很骄傲。

　　 看看我家的爱豆！长得好看有演技！性格温和无绯闻！还能自己怼黑粉！

　　 你们的行吗？！

　　 不行！

　　 小仓鼠美滋滋，只想到转轮里跑几圈。

　　 激动完又有点担心：“琅哥，微信昵称这样，被别人看见了好吗？”

　　 温琅完全不在乎，顺手给他看了看登录栏里的十几个微信号。

　　 舒河：这操作，我服。

　　 边上宋黎看着他们，目光很微妙。

　　 温琅看了他一眼，刚要说话，突然听见最外面一阵喧闹，还围了一群人。

　　 像这种情况，一般都是有什么大人物过来了。

　　 温琅刚这么想，接着就看见陈嘉迅速走了出去。

　　 陈嘉在圈里是出了名的高冷，能让他这样的人肯定不一般，温琅有点好奇，抬头朝门口的方向看了过去。

　　 不久，那位大人物缓步走了进来。

　　 深色西装，眼眸深邃。

　　 是这几天温琅几乎朝夕相对的脸。

　　 温琅一愣，目光停在秦景深身上，好一会儿都没能收回来。

　　 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视线，秦景深偏头，瞬间对上了温琅的眼睛。

　　 温琅骤然间心跳加速，莫名有点紧张，开始想自己要不要过去打招呼，如果过去应该说什么，至少不能太尴尬。

　　 但还没等他想好，秦景深已经动了。

　　 他像是没有看到温琅一般，神色平静移开了视线，和随行的人一起向与温琅相反的方向走了过去，身影被周围跟着的人遮住，很快就看不见了。

　　 温琅：“……”

　　 温琅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点小失望。

　　 明明今天早上还在摸我的毛毛揉我的耳朵，现在居然就当做没看见不认识了。

　　 看透了。

　　 呵，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