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阳光染了抹橘色,懒洋洋的铺在地上,拖出一道道长长的阴影,整个地面瞧着像是一幕木偶戏的背景。
剪刀触及枝叶,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一片片娇嫩的叶子落下枝头,零散的躺在案上仿若哭诉。
“姑姑为什么将新长的叶子剪了?”曼珠望着嫩叶不解的问道。
苏日娜手里举着剪子,利落地从枝叶中穿过,平静的说道:“叶子太多则杂乱无章,总是要修一修的,这盆龙胆就快开花了,若是剪了那些长势正盛的叶子,恐怕会影响了花苞。”
曼珠眉头微蹙,“剪了新叶子总觉得有些可惜。”可姑姑说的也在理,两者权衡之下,确实是留下成熟的叶子更为妥善。
“没什么可惜的,怨只怨它们生错了时候。”苏日娜说这话时,面上无悲无喜,嗓音淡淡的带些清脆,可曼珠听了却不由得从心底生出一种莫名的酸楚,杏眸微湿,在光线的照射下显得分外晶莹。
不多时,宜尔哈来报,其木格前来请安。
曼珠忙起身前往门口迎接,“嫂子今儿怎么来了?身子可好些了?不舒服便在家多歇几日,哥哥也不知道不劝着点,姑姑又不是外人,纵然短了礼数,也是无妨的。”
“本就没什么大碍,只是有些水土不服,连药都不必吃的,倒是累图娅记挂了。想着这两天都未曾进宫,趁今儿精神好,便来给姑姑请安。”其木格脸上抹了脂粉,一时之间也看不清脸色,笑容依旧温婉大方。
寒暄了几句后,曼珠引着其木格进室内,其木格一丝不苟地行了礼。
“坐吧!”苏日娜放下手中的剪子,归了归叶子,又净了手。
安静了片刻,其木格忽而问道:“姑姑这盆是什么花?瞧着倒是眼熟。”
“这是龙胆,科尔沁也有这种花,你许是见过的。”苏日娜不紧不慢的说道。
“怪不得瞧着眼熟……”说了这句后其木格怔怔的住了嘴。
苏日娜摇头笑道:“有什么话便直说吧!这样绕弯子你不急姑姑都急了。”若是无事便不会这时候进宫,连平日里的伶俐劲儿都没有了,想来也不是小事。
是了,她都表现的这般明显了,姑姑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对着图娅她还能掩饰一二,对着这位当今太后,被她清清淡淡的眼神一看,其木格顿觉所有的情绪一下子浮上了脑海,连掩饰都掩饰不了了,“其木格想问问,哈日盖查今儿可来过姑姑这里?我在家等了大半天,也不见他回来,往常下了朝他从不会在外久待的,今儿这般着实让人放心不下,所以便上姑姑这里来看看。”
“没来过。”苏日娜微垂着头,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小几,神色肃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若非鳌拜多事,哥哥也不会每日去早朝,更不会莫名不见了人影,指不定又是鳌拜搞的鬼,曼珠又急又怒,“嫂子遣人寻了没?”
怎么会不曾遣人寻呢?其木格叹了口气,“我见他未回家用膳,便让巴跟他们出去打听了,只是至今未有音讯,不得已我只好来找姑姑了。”
“哥哥在京城人生地不熟,断然不可能出去闲逛,就算要逛街也会命人回去传话,定是被人绊住了脚。”鳌拜总不能亲自对付一个后生晚辈,究竟是谁出的手?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是哥哥和同僚出去交际了,可是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曼珠握紧了拳头,哥哥现在究竟怎么样了,他安全吗?
房间里安静的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苏日娜突然叫过卓娜吩咐道:“你去西华门打听一下,哈日盖查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又是和谁一起走的,记得小心些,别大张旗鼓的弄得人尽皆知。”声音不像先前那般清脆,带着一丝疲乏和沉重。
卓娜轻声应了,给诺敏使了个眼色后方才离去。
诺敏会意,悄悄命人传了茶水点心,一脸笑容的对其木格道:“小厨房里做了酥炸腰果,枣泥糕,蜜饯苹果,大少奶奶赏脸尝尝,娘娘和格格都是极喜欢的。”即便不吃,让主子们分散一下精力也是好的。
苏日娜看了一眼小几上的盘碗,开口道:“等消息传回来也不知道要过多久,你们别干坐着了,先用些点心。”话毕,端起狮峰龙井慢慢品了起来。
金灿灿的腰果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勾得人胃里直冒酸水,对曼珠来说却是味同嚼蜡,一粒粒缓缓夹起,动作较平时慢了好几倍,又是慢悠悠的放进嘴里,将细嚼慢咽四个字奉行到底。若不是干坐着气氛太过沉闷,恐嫂子更为忧虑,她一准儿扔了筷子,谁爱吃谁吃去。
强撑着胃里冒出来的恶心感咽下一粒酥炸腰果,其木格将筷子移向了蜜饯苹果,才勉强压下想吐的欲望。说实话,她此时确实腹中空空,中午本就没吃什么,进宫又步行了一大段路,倘若哈日盖查在身边,这会子其木格都能吃掉一整只鸡了,现在哪有什么进食的心思,只是太后发了话,不得不从罢了。
时间像是被掰碎了似的,慢得异乎寻常。苏日娜已然三杯茶下肚,曼珠面前的酥炸腰果即将见底,而其木格的蜜饯苹果也去了大半。卓娜却是依旧不见人影,门口只见来来往往服侍的宫人。
小紫英,你可得快点找到哥哥啊!曼珠脸色凝重,握着筷子的手越来越紧。
突然“咔嚓”一声响,只见她手中的双色玛瑙筷子终于承受不住压力,一分为二,四段筷子从曼珠指间滑落,触及地面发出清脆的碰撞声,碎成了长短不一的小圆柱。
“叮……”,耳边余音环绕,在寂静的室内格外明显。
闻声,苏日娜和其木格齐齐望向曼珠。
这是什么破筷子?轻轻一握居然断了。曼珠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手劲有多大,只当是这筷子质量有问题,“咳咳……宜尔哈,还不快收拾了。”
听到格格叫她的名字,宜尔哈这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忙上前将断裂的玛瑙收到盘中,心中还想道,刚才她怎么会认为是格格弄断的呢?格格文文静静的,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力气?一定不是格格捏断的,肯定是在存放的时候被人不小心磕碰了,留了裂纹,这才碎了。
苏日娜搁了茶碗,抬眸看了看天色,见日影西斜,夜晚将至,指尖揉了揉太阳穴道:“诺敏,你去路上瞧瞧卓娜回来了没有,再等下去天就要黑了。”
且不说晚上宫门要落锁,这天一黑很多事情就不方便做了。
诺敏方才出门,走了没几步,便遇上了慈宁宫的泰芬带着人匆匆而来,于是迎上前问道:“泰芬姐姐这般急,可是太皇太后有什么吩咐?”暗自琢磨道,是什么样的要紧事让泰芬把她最注重的仪态也给抛到了一遍?看她神情严肃,可见不是什么好事。
“娘娘命我来传几句话,劳烦诺敏妹妹去向太后通报一声。”泰芬微微喘着气,掏出帕子擦拭额角的汗水,想了想,又附耳压低了声音道:“和哈日盖查少爷有关。”
一听是关于大少爷的事,诺敏脸上不由浮现出紧张的神色,忙说道:“姐姐请稍候片刻,诺敏这就去禀报太后。”
听了诺敏的话,三个人的心都猛地提了起来,苏日娜轻吸一口气,示意曼珠和其木格躲进内室,旋即起身命宜尔哈等将室内收拾一番,又让诺敏替她整理了仪容,方宣了泰芬进门。
室内燃着御制的檀香,一股淡淡的木香味直袭鼻尖,仿佛在那一瞬间人便安宁了,虽然泰芬在进来前重新打理了妆容,但微红的脸颊却出卖了她急切赶路的事实,也让苏日娜心中升起不安的感觉。
待她请了安后,苏日娜略过客套寒暄,直奔主题道:“皇额娘命你前来,想是有事交代,泰芬你便直说吧。”她脸上挂着清谈的笑容,目光却极为犀利,直直的就像能够穿透空气落到人心里去。
泰芬微微一怔,眨了眨眼睛再看时,太后依旧是那个温温吞吞没有脾气的太后,暗想果然是看花眼了,不知为何心里松了一口气,忙回答道:“回太后娘娘话,太皇太后刚得了一个消息,是关于哈日盖查少爷的,故此特地命奴才告知太后。”顿了顿,才说道:“九门提督缉拿了哈日盖查少爷,说是……说是哈日盖查少爷杀了人,现在还押在步军统领衙门。”
杀了人?怎么可能?哈日盖查纵然性子鲁莽了些,却断然不是嗜杀之辈,若说他将人打了,苏日娜尚且相信,若说他冒冒然杀了人,她着实难以想象,这中间定是有什么玄虚。现在说什么都迟了,最重要的就是他的安全,苏日娜忙向其询问哈日盖查的情况。
“娘娘放心,哈日盖查少爷一切安好,而且太皇太后已经下了旨,命人严查此案。”潜台词是,不会有人动用私刑,太后您就放宽心吧。
苏日娜沉思半响问道:“死的人是谁?”这才是现在最关键的问题,能惊动九门提督,对方来头肯定不小,那也意味着事情难了。苏日娜只问死的是谁,而非杀的是谁,因为她打心眼里不相信自己的侄子会杀人。
“是索尼大人家的少爷。”泰芬偷偷抬起头,打量苏日娜的神色,只见她仍旧是一脸不温不火的模样,不由心中鄙夷,真真是没用,连自己唯一的亲侄子遭了罪也不敢声张。倘若换了气性大的,一准儿宣了九门提督觐见,警告也好,责骂也好,万万不会干坐在这里。不过这样也好,太皇太后可不希望她做出什么冲动事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