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会后的第二日,全布莱特的人都知道了,昨晚波文的王子、未来的年轻国王被一位美丽的如同在发着光的女子给迷住了,他们二人上半夜一直在舞会上旋转着舞蹈,吸引住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这位女士自一进场,便一下子剥夺了舞会中全部的光芒。她从皇宫大门处走进来,解开了雪白色斗篷外的银链,露出了一头浅金色的柔顺长发,长发尾梢稍稍卷起,分出两屡垂落在饱满的胸前。她就像再也遮掩不住光芒的绝世珍珠,在走进这大堂之时,终于焕发出了可以穿透深海的夺目之辉。
那一袭轻柔水绡制作而成的天蓝色礼服,精致、轻盈,深浅不一的裙纱上,点缀着如漫天星辰般闪光的细碎晶钻,有种令人目眩神迷的飘逸感。
她体态轻盈,面容白皙,肌肤细腻,一双如水双眸顾盼之间流转着羞涩懵懂的清澈笑意。王子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她,他几个大跨步走到了她面前,右手放在胸前,微微弯下腰,行了个完美的见面礼:“不知我可否请您跳一支舞?”
这美丽的姑娘提起裙摆,有些讶异,也有些慌乱,这让她一下子生动如雏鹿,带着些空灵的清丽,让王子忍不住动作间愈发的小心轻柔。
这一场盖住了所有人的舞蹈几乎可以令波文人兴致勃勃地谈上了几十年,据在场的宾客们归途中所说,那位不知名的公主……当然是公主了,那样珍贵的裙服,那样高贵的身姿,她绝对是一位恰好赶上了这次舞会的外国公主!她轻步曼舞,裙摆如水波层层漾开,一个绝妙的旋转间,王子搂住了她纤细的腰肢,她后仰而出的脖颈像极了优雅的天鹅。
但谁也不知道,这奇迹般出现的美丽女子,会在半夜十二点前,便悄悄地从王子身边溜走,就像遇见了一场美好的梦,梦醒之时,只剩下无言的月色和空无一人的王宫庭院。
也没人知道,这惊艳了整个舞会所有人的女子会重新披上灰扑扑的旧裙子,独自一人沉默地站在那棵她亲手栽下的榛树旁,榛树下埋藏的是她去世已久的亲生母亲。
“你爱上了他么?”一道女子声音淡淡传来。
“谁?”辛德瑞拉有些紧张地转身问道。
“当然是那位和你一起跳了大半夜舞蹈的波文国王子了。”多萝茜从高高的、茂密的榛树上跳了下来,亚麻色的长发在空中划过轻巧的弧度,她站稳后,随手拍了拍穿着的棕色长袍,有些俏皮道。
辛德瑞拉从来没有见过给人的感觉如此奇妙的女人,她有些惊异地看着这位奇特的女子,重申道:“我问的是你,你是谁?”
这女子的话很奇怪,听她说来,她似乎是完全知道了自己今晚所做的一切,穿上魔法制作出来的靓丽衣裙,在后母和她的两个女儿得意洋洋地去参加国王为了王子举办的舞会后,乘坐着变形而出的水晶马车,去赴一场谁也认不出她来的皇宫舞会。
她从树上跳下来,也不知是何时来到了此处。现在出来,是因为她要等的人是我么?
多萝茜略带笑意地看着后退了几步的辛德瑞拉:“你好,初次见面,我是风之女巫多萝茜。”
“女巫?”辛德瑞拉提高了嗓音,手指攒紧:“女巫来找我有什么事?”
“请不要如此紧张。”多萝茜安慰道:“虽然我是一位女巫,但那只能表明我的修习方向,我对于仙女其实并无意见。”
她看了一眼仍未放松的辛德瑞拉,再次说道:“我是在出发之时,便已经下定了决心,永远追逐不息之风的女巫,其他这世上的一切都只会是我永不停歇路途上的风景,所以我并不效忠于黑国王……”
看着辛德瑞听到那个名字从而瞪大的眼,多萝茜说道:“可我这次来找你却也是受他人所托。”
她笑吟吟地凑近,带着狡黠的笑容:“是你姑姑的那个孩子哦~”
“是他?”辛德瑞拉满面惊喜:“他还活着?他还过得好么?”
这世界上她仅剩的、唯一的亲人。
“他让我来,给你另外一次选择的机会。”多萝茜悠悠说道:“只要你愿意,我现在就可以带你离开。”
她朝着辛德瑞拉伸出手,笑容肆意灿烂,宛如朝阳:“谁也不能阻拦。”
辛德瑞拉怔怔的样子,有泪水从眼眶中滑落:“我……我会给他添麻烦的,那些监视我的人本来就是为了他而来,如果我就此消失,黑国王一定会顺势找到他!而且……而且……也许我成为这个国家的王后,才能够在他愈来愈愤怒的搜捕中,可以保护他……”
她看着多萝茜伸出来的那只手,眼中流露出渴望和希冀,但最终还是恋恋不舍的舍弃。
“傻姑娘。”多萝茜露出温和的微笑:“你以为我为何会加入他的阵营?在一场浩大的战争来临之际,像我这样拥有着倾听风中絮语能力的人,若是不选择一方,恐怕后果难料。”
“所以说,我选择的,只会是我认为,终将会获得胜利的人。”她眨眨眼:“别看我这样,其实我还是挺信仰上帝的,毕竟这个奇妙的世界,都是由他创造出来的。”
揉和在淡青色月光中的黎明,渐渐从夜色中走出,清晨,雾气濛濛,鸟语啁啾,浅灰色的天空上,仍孤零地悬着颗星子,早霞渲染开来,如泼墨的胭脂。
晨光熹微中,苏玄走进了一座有着宽阔穹窿的大教堂,十几根高大的原石柱支撑着穹顶,玫瑰花窗中透过来的稀薄晨光,漫射在一排排空荡的木椅间,也照亮了这座安静、肃穆的教堂。那圆圆的穹顶之上,布满了美丽的图案和浮雕,讲述的是圣经里的故事,四周的墙壁上则随处可见诸多天使与圣人的图画。在教堂大厅前方,一座高大的十字架屹立其中,十字架下,站着一位身穿黑色修道服神甫,他看上去年龄并不年轻,两鬓斑白,皮肤褶皱,添上了点点老人斑。
但他的腰挺得笔直,丝毫没有老朽者该有的佝偻。他默默地闭着眼睛,虔诚而专注地祈祷。
最后,他在胸前划了个十字,道了一声“阿门!”这才转过身来看向苏玄。
“伊恩神父。”苏玄首先站起身来,他依稀还残存着往日里熟悉面容的脸,让这老神父长长地叹了口气:“殿下这次特地来找我,可是有什么疑难?”
“您应该知道了当初夜之王国那段时间里发生的事了吧?”苏玄沉默了一会,才带着些许歉意说道:“因为我的缘故,原本身为枢机主教的您,作为我出生之时的洗礼人,被流放出圣堂,来到布兰特独自一人守着这座教堂……”
“这都已经过去了……”老神父说道,他确确实实是一位真诚的信徒,心中有天父,并不在意身外之名。
“可我与他之间,却只能有一人活。您要知道,在他看来,我存在的一天,都会是王后对他最为绝佳的讽刺,没有人能够忍受得了这份屈辱。”他淡淡地分析道:“尤其他还是一位强大无比王国的国王,他的任性与残忍,所有人都有目共睹。”
老神父一时无言。
“我并不想死,伊恩神父”他看过去的目光倔强认真:“所以我想要反抗,我需要你的帮助。”
“……可我现在除了这座教堂已经一无所有了。”伊恩神父叹息道。
“您误会了,神父。”苏玄淡淡笑开来:“我需要的是教廷的帮助。”
“这……”老神父有些错愕:“这……这怎么可能?”
你是在异想天开?这世界上,纵横历史间,如此多因为各种各样原因丢失了国家的王子,运气更不好些的,甚至会丢掉自己的性命,可是也不见教廷有过任何一次的出手。那是国家内、甚至国家间的争斗,教廷如果破例参与,最坏便是被这大陆上所有的国家一起抵制。
这个世界的教廷远远没有达到如现实世界中一般的最顶峰。
“这并非不可能,只要我愿意付出代价。”苏玄苦笑道:“只要能够活下去,些许代价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认真地看向伊恩神父:“教廷是上帝在人间的牧羊人,还会有比羔羊更能打动你们的代价么?”
“若我说,待我登上了夜之王位,那么之后的继任者,必将由教宗亲自加冕,才允许登基。”他郑重地看向极为惊愕的老神父,一字一句地说出了那句话:“自我之后,当君、权、神、授!”
老神父后退一步,极度惊惶中,差一点摔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