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傍晚时分,晚霞无比绚烂,就在不远处的山坡上,福馨墓园弥漫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漫山的松柏郁郁葱葱,冰冷的墓碑栉比鳞次地一一排开,但始终让人亲近不起来。在山坡脚下,一辆黑色的轿车正安静地停在墓园正门对面,犹如静待猎物而潜伏的猛兽。
袁诺是被一阵剧烈的咳嗽吵醒的,她有些难受的揉了揉自己的额角,双眼迷蒙地张望着,等看清自己的处境后,一把扯过自己身上的小毯子,猛然站起身,然后就重重地撞到了车顶。
“醒了?”一个好听的男声传到袁诺耳边,她循声望去,就见一个男人正背靠着驾驶室车门上抽烟,那悠闲的姿态,仿佛自己不过是来度假一般。
袁诺的记忆猛地回到自己脑海,想到这人竟然用迷药迷晕自己,心里满是怒火。她等着面带笑意的男人,顾不得自己吃痛的头顶,倏地打开车门跳了下去。
“陈杰,你怎么会在这里,你难道不知道自己现在已经被通缉了吗?”袁诺想到自己是按照沈老太的指示去那里的,当自己看到陈杰出现在那里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可能上当了。但是自己从来没有招惹过他,凭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
袁诺在陈杰面前站定,等与对方对视几秒后,才想起对方现在的情况,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往后挪了几步,但始终一副大义凛然的姿态。
陈杰哂笑,随手把手里的香烟扔到脚边让后用脚捻了捻,这才转过头看着一副色厉内荏模样的袁诺,“怎么,害怕了?”
袁诺抿了抿嘴唇没有回答,想到下落不明的沈木白,又鼓起勇气看着对面的男人,“是不是你抓走木白的,要不然你怎么知道我会在那里?”
“放心,那小子好得很,只要陪我去做件事情,他就会平安回家的。”陈杰松了松袖口的扣子,毫不在意的说道:“终于轻松了。”
“你…”袁诺刚想说些什么,就见陈杰兀自打开驾驶室的车门,然后探身进去,小心翼翼地拿出了某样东西。
正在疑惑时,一股淡淡的香气传了过来,袁诺偏头定睛一看,心情有些复杂地看着眼前一脸珍惜地抚摸着花束的陈杰。
“她最喜欢月季和蒲公英了,可惜现在蒲公英已经过了花期,没有新鲜的了。”陈杰的手指轻柔地拂过那娇艳的花瓣,似乎在亲昵地爱怜着最亲密的爱人。
“走吧。”
只见他把那束花谨慎地捧在怀里,袁诺良久才开口,“你,你既然那么喜欢若青姐,那你干嘛还要抓木白啊,他可是若青姐的亲弟弟啊。”
“对我来说,只有她而已。你想让那小子平安回去,就赶紧跟上。”
袁诺看着对方不紧不慢地朝着前面走去,她朝着四周望去,这里是福馨墓园?难怪。袁诺想了想,最终还是迈开步子跟了上去。正门处的保安有些疑惑地打量着这一前一后进门的两人,眼神里满是好奇。想想也是,谁还会在大傍晚地来墓园祭拜的,但现在的袁诺显然没有时间考虑那么多,她只想尽早确认木白的安全问题。
临近晚上的墓园冷清至极,感受着渐渐清凉起来的温度,袁诺看了看四周大理石雕刻的墓碑,心里不自觉地有点顾忌,顾不得许多的她快走几步跟上前面的陈杰。
“噗楞”
“啊”恰巧这时一只不知名的小鸟从袁诺身旁乍然起飞,吓得她突然大叫起来。她惊魂未定地抱紧双臂,呼吸也因为恐惧而变得急促。
“你胆子不是很大吗?连这个也怕吗,还是离开沈连昭,你就成胆小鬼了。”陈杰转过身,皱着眉头看着还没能平静下来的袁诺,一脸的不以为然。
袁诺不满地瞪了对方一眼,撇了撇嘴角不乐意地说道:“谁规定一定就要什么都不怕的啊?”
陈杰如遭雷劈地站定不动,身体像被氮液扫过一般极速冻僵,唯有脸上的肌肉还在轻微颤动着。袁诺见他似乎被自己的话吓到了,反而觉得不可思议,自己也没也说过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吧。
半晌过后,陈杰恢复理智,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袁诺,“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特别是不要用这样的眼神。”
袁诺见陈杰丢下这句话就转身离开,她半张着嘴巴顿时一头雾水,自己到底是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简直不可理喻啊。不过一个可以通过催眠控制别人的人,本来就不是正常人吧。想到这,袁诺很阿Q的被安慰到了,但没过几秒却又一副如丧考批的表情。
貌似自己好像也是被他催眠过吧?
“还不快跟上。”
陈杰的话从不远处的地方轻飘飘地传了过来,袁诺顿时清醒过来,想到还下落不明的沈木白又觉得自己还是需要冒一下险的,而且对方好像暂时不会要对付自己的样子。
各怀心思的两人不紧不慢地往前走着,直到在一块墓碑前,陈杰才停下脚步。他把手中的花放在了墓碑前,然后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块手帕,动作轻柔地擦拭着眼前的那块冷冰冰的墓碑。袁诺好奇地挪了挪步子,沈若青年轻阳光的模样就闯进了自己的眼帘。
果然。
“你知道吗?若青她很喜欢热闹,她自己就是个热情洋溢的人,但是现在却总是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呆在这里,你说是不是很可怜啊。”陈杰修长的手指温柔地划过沈若青的照片,嘴角还扬起一抹好看的幅度,双眼有神地直盯着眼前的女孩,似乎天地间只有他们二人就已足够,可惜天意弄人,两人早已阴阳两隔。
“你…你既然那么爱若青姐,那你就应该放了木白,然后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袁诺有些坑坑巴巴地说着劝解的话,但眼前的人似乎根本就不为所动,正确来说,是根本听不见她的声音。
“从小算命的就说过,我的命硬,注定没有算命亲人缘,我叔叔不信,我也不信。可是事实证明,他是对的,叔叔走了,再接着后来若青走进了我的世界,然后她也走了,就连我一直以为对我好,处处帮助我的恩人,也不过是把我当做一件趁手的工具罢了。你说我这样的人,是不是早就该死了。”
陈杰眼神缱绻,但话语间却让人心寒,还有什么恩人,恩人是谁?
袁诺不动神色地继续试探道:“说不准这只是对你的考验呢,你应该往前看的,不是吗?”
陈杰转头看向旁边的袁诺,眼神没有任何波动,哂笑道:“看来你是忘记,我最擅长的是什么了?”
袁诺语塞,对方是可以用话语就可以逼着别人自杀的厉害人物,自己在这里班门弄斧的干嘛呢。
“你知道吗?我曾经想过让你也和肖敏那样,直接从楼上跳下来。”
陈杰语气淡定地说道,但一旁的袁诺却是被吓得够呛,自己这是死里逃生吗?但是还来不及多想,对方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可是我又舍不得,你知道为什么吗?”
陈杰的声音很轻柔,就如同情人之间的呢喃,但是话里的意思却是让袁诺不寒而栗,大哥,你的想法我真的不想知道。
袁诺现在的表情真的可以说是欲哭无泪,但是陈杰却站起身来,视而不见地靠近袁诺,然后才继续说道,“我真的会舍不得啊,那么漂亮的眼睛,跳下去以后就真的完全消失了。”
眼睛?怎么这两天那么多人都在说自己的眼睛。自己几年前是因为意外看不见,但是做过治疗后…等等,治疗,袁诺想了想自己治疗的时间,不正是八年前吗?陈杰那么执着自己的眼睛….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袁诺心里诚信,梁阿姨对自己没来由的喜欢,母上大人耳提面命地要求自己要对梁阿姨一家好,起初自己以为是两家关系好的原因,现在看来怕是没有那么简单。袁诺脸上表情纠结,似乎有些东西就要冲破出来。
“看来你应该想到了吧,你的眼睛是从若青那里得来的,不然你以为梁素兰为什么那么喜欢你,而沈老太却那么讨厌你呢?”陈杰心情不错地欣赏这对方丰富至极的表情,空无一物的手指慢慢地交错捻着。
“真的吗?”袁诺有些难以接受的抬起头,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一脸兴味盎然的陈杰。虽然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但是这种抢了别人的东西的感觉为什么那么强烈呢。
陈杰嘴角扬起的幅度慢慢缩小,看着对方有苦难言的样子,心里竟然没来由的有些抽痛。是啊,那双眼睛,差点让自己迷失的眼睛,没想到自己还是会心软啊。当年热情洋溢的沈若青每次劝自己融入集体,遭到拒绝后时常对着自己瞪眼睛,那个眼神自己始终无法忘记。但是,现在这双让自己沉醉不已的美丽眼睛,却始终仰望着另一个男人,这让自己怎么也接受不了,哪怕自己并不喜欢她。
不应该的,这双眼睛是她的,能用那种眼神的眼睛,只能望着自己。对,只要对方消失了,那么这双眼睛的视线就再也不会望着其他的方向。心里的念头一起,陈杰竟魔怔般地缓缓扬起自己的右手。
正心绪不宁的袁诺猝不及防地被掐住喉咙,她睁大双眼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袁诺双手不断用力地拍打着对方的手臂,脚下也不停地揣着。就在意识渐渐虚弱的那一刻,袁诺脑海里突然闪过了一丝念头,这不应该是他应该采取的手段吧。
“陈杰!”一声暴怒的吼声在袁诺身后响起,她想往后看却无能为力,但是她还是听出来那是自己一直想念着的人,这应该不会是幻觉吧。
喉咙的压力越来越大,袁诺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没过一会,一股剧烈的冲击冲过来,她被带得一踉跄,一下子就摔倒在地。袁诺顾不得许多的干咳起来,恢复呼吸的感觉就像重活人世一样。
“砰”地一声巨响在旁边响起,袁诺吓得立即转身,就看见沈连昭压在陈杰的身上,而陈杰双眼死死的盯着眼前的沈连昭,嘴角却扬起一抹诡异的微笑。
袁诺不敢置信地立即捂住自己的嘴巴,喉咙里发不出一个音节,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一幕。陈杰艰难地转头看了看袁诺,眼里的深情无法忽视,他动了动嘴角,一股猩红的鲜血从嘴角流出。沈连昭面沉如水地立即翻身堵住他胸口受伤的部位,但始终堵不住直往外淌的血液。
“沈…沈队长,我有…礼物给你。不过,咳咳…你答应我…一件事情,不要让那双眼睛…流…流眼泪,好吗?”
沈连昭眼里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就投入到抢救工作中。陈杰躺着的地方下,一滩殷红的血渍让人侧目。
袁诺看着一直不曾挪开视线的陈杰,眼泪不受控制地簌簌往下流,但却完全停不下来。她见陈杰似乎笑了一下,然后又拼着自己最后一口气望向沈若青墓碑的方向。袁诺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似乎一个穿着白色裙子的女孩正站在那里笑着,笑着。
然后渐渐消失。
山坡下,警车的呜鸣声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