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雪消融,又一个春天来临。
接连七八日的绵绵春雨,院前地上一片红红白白趁着青青春草,煞是惹人怜爱。
月兰一袭白衣,黑发长垂于腰际。静静地坐在石凳上看着终于放晴的天空。
“小姐”,馨儿端着一壶茶走了过来,将茶放到她面前:“下个月就是小姐十五岁的寿辰呢,小姐想怎么过?”
月兰依旧看着天空:“随便,无所谓的,你看着办好了。”
“那怎么行”,馨儿隐含怒气:“过了这个生日小姐可就成年了,一般人家的小姐可是要行及笄之礼的…”说到这,馨儿突然顿住,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了。
女子满十五岁便算成人,谓之“及笄”之年,“笄礼”是由一个妇人给及龄女子梳一个发髻,插上一支笄,礼后再取下。而主持仪式的人应为女子的母亲。
可小姐的母亲只是妾室,又那么不受宠,自是不能主持的,而大夫人虽是有权主持却又这样的厌恶小姐,哪里有人会惦记着给小姐操办这成年礼呢!唉,自己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悄悄望向小姐,只见她仍是专注的望着天空,眼神清澈,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
馨儿抬头看了一眼无一丝云彩的蓝天,真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看的。而小姐总是这样望着,有时一看就是一下午。
月兰淡淡的说:“真的无所谓,难道没人给我行这个礼,我就不成年了吗?再说,不是还有娘嘛!”
馨儿听小姐这样说,自己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叉开话题:“大公子好些日子没来了?”
“兴许大哥这些天比较忙吧,不过,我想今天也许会来的。但是,最近一直下雨,大哥还是不要出门的好,万一淋到雨生病了可怎么好。”
“我身体这么好,怎么会生病呢!”一个温暖而又爽朗的声音飘进耳中,紧接着就看见冷云晖抱着一个锦盒走了进来。
“大哥”,冷月兰欢喜的从石凳上站起,脸上荡起笑容,灿烂夺目。
冷云晖将锦盒放在石桌上,看着那犹自冒着热气的茶,笑问月兰:“妹妹在品茗啊,好雅兴!”
“这是哥哥上次拿来的雨前龙井,就猜到你今日会来,特意为你准备的。”
一边的馨儿早就倒了一杯,递到冷云晖面前:“大公子请喝茶,您可终于来了,小姐这几天就盼着你来呢。”
冷云晖喝了一口茶,坐到月兰对面,有些戏谑的道:“刚才不是还说我最好不要出门嘛,怎么又知道我今日会来?”
冷月兰面色微微一红,语气温和,但目光却透着坚定:“哥哥这么久没来,今天第一日放晴,你肯定会来看我的。”
冷云晖仿佛很高兴被月兰猜中,不住的点头,眼里满是笑意。
馨儿看着刚才被云晖放在桌上的那个锦盒,问道:“大公子,今天又拿了什么宝贝呀?”馨儿与冷月兰自小一起长大,月兰从不将她看做下人,而云晖为人谦和,又这样宠着小姐,因此,馨儿在他面前也不拘束。
云晖笑着看向馨儿:“你猜猜,猜对有奖。”又扭头看着面前的月兰,用眼神询问她能否猜中。
月兰摇摇头,她不想猜,因为她喜欢看到礼物时那份惊喜的感觉。只要是哥哥送的,她都很开心,不关乎东西是否贵重,重要的是这份心意。
冷云晖将锦盒打开,呈现在月兰面前的竟是一套衣裙。
她拿起细看,是一条白色的长裙,袖口上绣着淡蓝色的牡丹,金丝线勾出了几片祥云,下摆密麻麻一排蓝色的海水云图,胸前是宽片淡黄色锦缎裹胸。
“好漂亮啊!”还未等月兰开口,馨儿就抢先赞叹起来。
月兰轻抚着衣裙,她从没穿过这么漂亮的衣服。因为娘不受宠,每月的月银只够维持生活,根本没有闲钱购置衣物、首饰。所以从小到大,她的衣着总是很朴素。虽然她对这些身外之物并不感兴趣,但女孩子毕竟是爱美的,当哥哥将这件裙子展现在她面前时,她仍是十分欣喜。
“这个是?”月兰轻声问道,这半年来哥哥时常拿些精致的小玩意哄她开心,但却从来没送过自己衣服,不禁觉得有些奇怪。
冷云晖看着月兰很喜欢这件衣服,自己也忍不住开心起来,眼角眉梢满是笑意,“送给你及笄之礼时穿的,也就当我送你的生日礼物。”
冷月兰吃惊的问道:“及笄之礼?”她没想到哥哥竟然记得自己的生辰,一时有些吃惊,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冷云晖笑道:“傻妹妹,难道不知道要行礼的吗?行完礼就成年了,到时可要有人上门提亲的,可不能再穿的这样随意。”
冷月兰听到提亲二字,脸一红,半响,迟疑着说道:“我自是知道,可是,谁来帮我行这个礼呢?大娘不会同意的。”
冷云晖眼中闪过一丝心疼,摸着月兰的头,柔声道:“你放心,这事交给我。你就安心等着吧。”
冷月兰心中满是感动:“大哥,你真好!”虽然她并不在乎这些虚礼,甚至认为这些繁琐的礼仪很让人讨厌,但是哥哥的心意却不容忽视,这么多年,这是除了娘亲之外唯一一个事事都替她操心的人。
冷云晖满脸笑意,目光温柔的看着月兰,“只要妹妹开心就好。我还有事,先走了,过几天再来看你。”
“恩,大哥慢走。”月兰将云晖送出小院,直至他的背影消失这才转身回来,心理满满的都是感动。
馨儿已将衣服重新叠好,满脸喜气:“小姐,大公子想的真是周到。小姐穿这套衣服一定很漂亮!”
“等你到及笄之年,我也一定给你好好操办操办。”月兰心情极好,口中便有些调侃的味道。
馨儿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小姐,没得拿馨儿寻开心。”说罢,抱着锦盒跑回屋里。身后传来冷月兰开怀的笑声。
“娘”,月兰开心的朝娘的房间跑来。
“咳、咳”。一进门就看见娘正拿着手帕捂着嘴咳嗽。
“娘,你怎么了?生病了吗?”月兰急忙跑到娘的身边。
娘亲收起手帕,喝了一口水,冲着月兰笑道:“娘没事,就是刚呛到了。”
月兰眼中仍有一丝担忧:“真的没事吗?可是您的脸色似乎不太好。”
月兰伸手要去摸母亲的脉象,这些年她读了不少医书,又跟着母亲学了很多,对医术药理还是颇有些心得的。母亲却轻巧的拂开月兰的手,说道:“真的没事,娘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你放心!今日天晴,娘一会到院子里晒晒太阳就好了。对了,你有什么事跟娘说吗?看你的样子似乎很高兴。”娘收起手帕,没有让月兰看到那手帕上的血迹。
“刚才大哥来了,说要给我操办及笄之礼呢。”月兰忍不住露出笑意。
但是母亲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开心,眼睛飘向窗外,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云晖是个好孩子,重情义。”
月兰看着母亲这样的神色,心理一阵难过,从小到大,母亲经常一个人坐在窗前,眼神飘忽、充满悲伤之色,每次看到母亲这样,她都觉得很恐慌,好像下一刻母亲就会不见了一样,母亲的眼神总让她觉得母亲似乎有很多秘密、很多心事,然而她却无从知晓,只能远远地看着,仿佛她们中间隔着一道纱帐,她虽然能看见,却又看不清,只好陪着母亲沉浸在痛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