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医院,倪宏志忍不住质问余敏:“余敏,有件事,我一直想弄清楚。你知道医院为何这么急匆匆地将你开除吗?因为他们认为这时候开除你,是对你最大的保护。从市里面分管领导,到你们医院的领导班子,包括与你一起参加手术的你的助手和护士,所有人都认为以你的医术,绝对不至于做出这样的手术结果,你跟我说老实话,你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
“倪宏志,事已至此,你再问我是有心,还是无意,还有任何意义吗?再说,我是有心,还是无意,你难道不清楚?你为何不问问你自己!”余敏吼道。
“问问我自己?我怎么就不明白你说话的意思?”倪宏志一脸茫然。
“你的眼里、心里全是她!你让我面对她,还怎么能淡定、又怎么能无心?”
“血口喷人!我都不知道你到底在说什么,你手术失败,凭什么把责任推到我头上?我什么时候眼里、心里全是她?”
“别装了!既然你心里没她,那你能解释一下,你的手机里为什么藏了那么多她的照片?”
“余敏,你太过分了!你竟然偷看我手机?我跟人家什么关系也没有,仅仅因为喜欢她写的文章而已。变态!你太可怕了!如果这样的喜欢,就可以成为你伤人的借口,那你岂不是要把我身边所有的人都赶尽杀绝?你是医生,你怎么你能做出这样的事?”
倪宏志说完,愤怒地绝尘而去,留下嚎啕大哭的余敏。
记得上次和余敏吵架还是一年前的事儿。
那次因为要去上海洽谈一个项目,回到家里,趁着余敏心情不错,倪宏志很小心地说:“我最近要出差几天,准备让我妈来照顾你,顺便也让她来看看她孙子,妈可想倪允了。”
话音刚落,余敏仿佛被蛇咬着似的,猛地跳起来,激动地说:“倪宏志,我警告你,当初结婚的时候,我们就约法三章。”
“我知道!这不是我要出差嘛,我也是心疼你和孩子,最多三天,好不好?”倪宏志陪着笑脸,他很想利用这次出差,能让自己的爸、妈进入这个家门,缓和余敏和他们之间的关系。
“少跟我来这一套,不要怨我翻脸不认人!”余敏大声叫道。
“余敏,不要这样,别吓着儿子,我只是想让妈来帮帮你。”
“帮我?我要她帮?乡下上来的,她懂啥啊,连块尿不湿也不会换。”
“那我也是乡下的,你为何还要拼命追求我、嫁给我?我真想不通!”倪宏志生气地夺门而去。
“倪宏志,你有本事死出去,就不要再回来!”余敏声嘶力竭地吼道。说完开始摔茶杯、茶盘,要不是儿子大哭,余敏差点就把已经拎到手中的热水瓶砸掉。
倪宏志一个人走在大街上,不知该往哪儿走。去父母家吧,这么晚回去,父母亲肯定不放心。回自己家吧,余敏还在气头上,回去也没有好日子,就这样,心烦意乱地沿着小区外墙,走了一圈又一圈。
“倪区长,这么晚还在散步?”不知是谁认出了他。
“嗯,不散步不行啊!今晚酒喝多了,担心回去要跪地板,这不,只好在外面溜跶几圈,醒醒酒再回去。真不好意思,让你见笑啦!”倪宏志说道。
“倪区长真幽默!全泰州城的人都知道,嫂子那么爱您,还会舍得让您跪地板?打死我也不相信!”
“呵呵!”倪宏志苦笑着离开。全泰州城的人都知道,她那么爱我?哎,这样的爱太沉重,代价太大,我无力承担。如果时间倒流,我宁可什么也不要!
回到家,夜已深。孩子睡得很香,余敏蜷缩在床上。满地都是玻璃碎片。倪宏志啥也没讲,拿起笤帚轻轻地扫着,尽量不发出太大声响,既怕吵着邻居,又担心被人笑话。
干完这一切,倪宏志洗了个热水澡。站在房门口,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古人说过,夫妻没有隔夜仇,床头吵架床尾和。希望这句话是真的!
爬上床,倪宏志伸手轻轻抚摸着余敏的胸部,一口吻住余敏的唇,余敏使足力气,厌恶地一手推开。
“咚”的一声,毫无防备的倪宏志,头狠狠地撞在床头的靠背上。
心灰意冷的他,坐在床上,彻底放弃与余敏最后一丝修复的念头。他知道,婚姻都有磨合期,这是不争的事实。但在他和余敏之间,要想谁彻底改变谁,恐怕永远是不可能。他也明白,余敏的猖狂和任性,是因为她比自己更了解自己。她看得很清楚,那就是在倪宏志眼里,面子比生命来得更重要。因为他要面子,所以他只有委曲求全。
再说,他也不想和她吵、不想和她闹,当初一念之差,没听陈剑锋的劝告,现在乃至将来,生活的苦与乐,都只能自己买单,留着自己慢慢品味!
第二天中午,倪宏志抽空回家看望父母。母亲张巧珍在家,父亲倪泽天下地干活去了。
临近中秋,收获季节,倪泽天很忙,山芋、花生、大豆……收完这些,马上接着就是要收水稻,为了节省时间,一般早晨下地的时候,他都会把中饭带到地里吃。从不肯闲着,家里还养了不少鸭子。
张巧珍高兴地说:“宏志啊,今年鸭子病情少,加上饲料丰富,生长周期比往年短了十来天。你爸这两天准备挑几只肥鸭给余敏送去,剩下的,中秋节前全部卖掉,估计能卖个好价钱。到时候,我们再给倪允买几袋奶粉。”
张巧珍说完,又开始唠叨开:“宏志啊,家里怎么样,倪允怎么样,哭闹得厉害吗?添辅食了没有?”
倪宏志眼眶发热,他不知如何回母亲的话,只是说:“妈,您和爸少操点心,保重好你们自己!我们一切都好。妈,等我这次出差回来,我一定接您和爸爸去看看你们的孙子。小家伙很可爱,已经会笑了,也会做很多动作。”
“好!好!好!实在不行,你抽空把他带回来也行,我们只是想孩子!”
倪宏志听着母亲通情达理的话,更加难受,自己不能尽孝道,已经很可耻。自己在家是长子,如果连老人看孙子的这点愿望都不能实现,自己简直就是该死!
从母亲那里回来的路上,倪宏志第一次有了一个大胆而疯狂的想法。
晚上,喂完孩子睡下,倪宏志对余敏说:“余敏,明天我出差,我本来想把我妈接到家里照顾你们两个,怕你不能接受,我想好了,那把孩子送我妈那里过两天,我回来就把他接回来。你看你,近来为了孩子,自己都瘦成什么样子,每天夜里睡不好,黑眼圈都已经出来了。”
“你疯啦?把孩子送乡下去?不可能!我不同意!”
“我知道你不会同意,但你想想,我妈生了我和宏清两个,哪个不是长得挺好,放心吧,她不会吃了咱儿子。”
“我说不行就不行,不要再废话。”
第二天早晨,余敏还在床上睡觉。和往常一样,倪宏志做早饭,买菜,给孩子起床,给他洗脸,换尿不湿、喂奶,然后抱出去转一圈。
和往常不一样的是,今天他带着孩子的生活必需品,直接转到父母亲那里。
倪泽天和张巧珍怎么也没有想到,倪宏志会把孩子带回来,两个人一会儿你抱,一会儿他抱,那个高兴劲就甭提了。倪宏志看着两个老人欢喜成这样,连日来的压抑,总算缓解。
“爸、妈,我要出差几天,余敏一个人在家,再带个孩子,我不放心,孩子就交给你们,也让她休息两天。”
“你放心!好好工作去吧!”张巧珍笑眯眯地说。
倪宏志当然放心,小家伙在父母亲怀里,一点也不认生,很乖巧。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要谈不放心的倒是余敏,她要是知道儿子送父母亲家里,会是什么样子。
上了车,打个电话回家,跟余敏说一下。
“倪宏志,你在哪?你不是今天出差吗,难道你把孩子也一起带走了?”刚接通电话,余敏的话就像机关枪一样扫了出来。
“放心吧!昨晚我不是跟你说了,今天把孩子送咱妈那里。”
“别咱妈、咱妈的,倪宏志,你不要搞错,那是你妈!昨天我的态度很明朗,我不同意!怎么你今天还坚持这么做?看来,你是真的一点没把我放在眼里。”余敏咆哮着。
“余敏,不是这样,你也应该想象得出来,爸爸、妈妈很想孙子,不就两天嘛,等我回来,我就把孩子接回家。我走了!你多保重!”
不等余敏回话,倪宏志果断挂断电话。他想,这一次总算做了一件自己想做的事情。既然自己如释重负,就不管她是高兴也好,痛苦也罢。一切等出差回来再说。
两天后,倪宏志出差回来,直奔父母家。
倪允睡了,张巧珍在给倪允洗尿布。她看到倪宏志回来,有点失落,第一句话就是:“宏志啊!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怕倪宏志怪罪,连忙解释,“尿不湿不透气,我看还是尿布好使。”
倪宏志听得出来母亲对孙子的感情:“妈,您想什么都我知道,以后我会经常带倪允回来看您。”
张巧珍也知道儿子在那个家里很为难,不想给儿子带来更多的不愉快,“好!知道就好,等孩子睡醒,早点带他回去吧。”
那天傍晚,倪宏志抱着儿子,走进家门,家里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余敏……余敏……余敏……”
喊了几声没有人答应,倪宏志把儿子放进学跑车里,打开窗户。推开房门,余敏睡在床上。床头放了四碗方便面。倪宏志啥也没讲,默默收拾了一下,开始做晚饭。
那天,余敏很安静,倪宏志也不想跟她解释什么。
从那开始,一直到现在,倪宏志养成了一个习惯,不管什么事情,自己作主就好。不要商量,不要征求意见,自己打定主意的事情就直接做。余敏喊也好,闹也好,置之不理,由她去吧。
逢年过节,都是倪宏志一个人拜访自家这边的亲戚。若有人问及余敏,倪宏志总是说医院里忙,脱不开身。若无人问及,他也不会主动谈及此事。久而久之,大家也适应了。
不闻不问的这一年,相安无事。倪宏志以为可以一直这么过下去,可现在,她竟然闯了弥天大祸,犯下不可饶恕的错,怎么办?眼下的残局该如何收?
原先的布局,确实以自我为中心,没有考虑过简亦风的感受,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刚刚窗外再见她时,形销骨立,几乎已经认不出来。
简亦风俏丽的微笑、微醺的眼神、活泼的话语……一一浮现在他眼前。再次翻看手机里的“林下清风”相册,除了自责,还是自责,悔恨的泪布满双眼,闭上眼,任泪水沿着脸颊流进嘴里,下意识地把一张张照片刻录进脑海,然后将手机里的照片一股脑儿全部删除。
“亦风,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不知今生今世,你是否会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如果可以,我将会倾尽所能呵护你,不会让你受一丝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