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我亲自去
敬王府外书房,李唯清勃发的怒气照着赫连韬劈头卷下:“好小子!当初是怎么巧舌如簧求了阿慈去的!如今又是怎样?你倒是给我把话说清楚!你若执意要娶了那郑家女为妻,我倒是不介意让阿慈与你和离另嫁!我李唯清的女儿,何须与人共侍一夫,委曲求全,当真是笑话!”
赫连韬连忙跪倒李唯清面前,“小婿绝没有这等想法,这才遣人去找岳丈前来商议!小婿若有半点对不住小五的想法,立刻天打雷劈,灰飞烟灭!”
赫连霆听闻此言身体前倾,眼中现出心疼与不忍,可事情在脑中过了一遭,又将抬起的手放下,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李殊慈沉默的坐在一旁看着,不知该说什么。
若是孑然一身,她不介意与任何人为敌,甚至去杀了郑婷背负天下人的唾骂也在所不惜,奈何她有太多的血肉亲情割舍不下。她可以不顾一切,她可以任性而为,可之后呢?她的家人将为她承担这一切的罪责。
“儒王到底是怎么逃脱的?什么时候逃脱的?还有,现在大甘的那人又是谁?”李唯清听了赫连韬的话,怒气渐渐平息,他何尝不知这件事与赫连韬没有多大的干系。可他能对着君上发火,去责备君上吗?
赫连霆见李唯清的火气终于落回肚子里,说道:“我已经遣人去大甘查探,但不过多半不会有什么结果,否则儒王也不会露出行藏,让咱们知道是他来找咱们寻仇!现在他定然是以另一个身份潜藏在暗处。”
“儒王当真算无遗策!”
“唉……不错,若我等抗旨不从,必定与君上生出嫌隙。可若遵从此事,你我两府必定水火不容,阿慈和韬哥儿也难免反目。亲家可有良策?”
李唯清摇头,“没有。”就是因为没有,他才会拿赫连韬撒气。
“那郑氏女是功臣遗孤,又有先皇亲口允诺,天下皆知。从那份折子传入京中起,她有半分损伤,你我都难逃是非舆论,阿慈更会受尽世人唾骂。”李唯清愁眉不展,看着女儿憔悴安静的坐在那儿,心头与针扎没什么分别。
赫连韬顺着李唯清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新婚妻子,心疼的过去将她搂在怀里。“那郑氏若有嫁入权贵之家的心思,就应该早来上京筹谋才对,至少不会甘心淡出众人的视野被人所遗忘,又怎么会十几年都杳无音讯?必定是之前没有这样的打算。”
李唯清赞同道:“我也是这么想,但儒王的手段自不消说,他既然想用郑氏来离间咱们,自然就做了完全的打算,无论郑家出了什么纰漏,他都会干净利落的帮她们抹去。只是不知郑家是否已经与儒王同流合污,还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牵着鼻子走?”
赫连霆道:“无论是哪一种,想要解决这件事都必须从郑家入手。”
“爹的意思是,与儒王争夺对郑家的掌控?从而说服郑氏放弃?”赫连韬眼神一亮。
李唯清正要接话,有人在门外禀报道:“王爷,辛五让人带回消息了。”
赫连韬亲手接了,将薄纸卷从细竹筒里拿出,看了一遍,不仅露出紧张之色,将上面的内容读给众人:“镇西将军郑得江之女,欲嫁与敬王世子赫连韬为平妻,与福嘉公主共侍一夫的消息随着郑栩的折子入宫,从南台郡一直传到上京,几乎公告天下……”
李殊慈猛地抬头,直直的望着赫连韬手中的薄纸,她面容虽然憔悴,可眼中已经不是昨日的软弱难过,沉静冷漠从里面直溢而出。这样一来,她们根本就没有办法再悄无声息的解决这件事情,她嘲讽一笑,儒王为了算计他们,还真是费尽了心思!
几个人似乎感觉道李殊慈有话要说,都不由看向她。李殊慈沉默片刻,道:“答应她。”
“什么?!”李唯清和赫连韬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两个人一个是她的夫君,一个是她的父亲,关心则乱,倒是赫连霆明白了她的意思。“阿慈,你难道是想……”
“没错,郑婷才是这件事情的关键,也是此事最薄弱的环节。我们不仅要大张旗鼓的答应,还要郑重其事对待郑家女。至少,在天下人眼中,我们这一方一定不能有错。”李殊慈走到赫连韬跟前,与他肩并肩站着,“郑家至今才提出履行婚约,应该是儒王的作用,我想,郑家之前或许根本就没想履行这婚约。父亲说的对,我们必须要与儒王争夺与郑家的掌控。”
“可是,不管是什么原因,她们已经改变了注意不是吗?”赫连韬急道:“小五,咱们不能冒这个险,若郑家当真没有可指摘之处,到时候什么都晚了!”
李殊慈摇头:“若要等郑婷上京当然什么都晚了,也太过被动,我要亲自去南台郡接郑婷!”
“不可!”赫连韬第一个反驳道。当他收到儒王让人送来的锦盒之后,他便明白,儒王从来没有对李殊慈死心,即便她已经嫁为人妇!“小五,这太荒谬了。再者,南台郡虽说并不太遥远,可路上仍然充满难以预知的危险。万一儒王趁此机会……”
“好了……我已经决定了。”李殊慈直视赫连韬:“难道留在上京就没有危险了吗?留在这里等待,只能等来比危险更让人难以接受的事情。与其腹背受敌,不如我们先占取主动,不是吗?”
赫连韬哑口无言,赫连霆道:“阿慈说的不错,不过,你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让韬哥儿暗中保护你,跟着你一起去南台郡,另外再多带一些好手。这样一来,我与亲家都能放心。”
李唯清虽然没说话,但他也是此意,只不过是想让他们父子主动说出罢了。
此时在郑家,郑娇跟着郑婷到了她的屋子,眼泪才将将止住,她偷眼看向郑婷,虽然郑婷一直对她并无欺辱,可那等高高在上的疏离之感却是真真正正从小伴着她长大的,今日郑婷撞见她与姨娘争吵而出言训斥姨娘,还来安慰她,不由让她觉得有些怪异。“多谢大姐……”
郑婷看着她缓缓摇头,神色说不上亲昵,还如往常那般带着一丝疏淡:“你不必谢我。我也不是替你说话,只是姨娘的行止实在是有些过了。你也知道,咱们郑家虽然没落了,可母亲为人最重规矩。”
“是,阿娇知道的。”郑娇见郑婷还如往常一样的态度,又听她如此说,顿时放下心,觉得自己方才是想多了。郑婷只是借机数落姨娘,并不是想真的安慰她。
郑婷看了她一眼,转身吩咐贴身丫头上茶来,才对郑娇说道:“你也是要成亲的人了,咱们家又要搬到外祖母近前去,在这之前,咱们得去告祭先祖,再将族谱稍做改动,你和孙姨娘此次也跟着同去吧。”
郑娇听了这话,内心涌出一股狂喜。她是代替郑婷的身份嫁人,然而郑婷当然不会让自己连个身份都没有,既然她已经想到了此处关节,言下之意便是真正默认了此事,不会从中阻挠了。“如此,便多些大姐帮阿娇打算了。”
郑婷微微敛住嘴角笑意,道:“你不必谢我,我都是为了郑家。”
三日后,家中事务已经打点妥当,除了郑老夫人年岁已大留在家中。郑栩和赵施亲自驾车带着众人去祖坟上祭拜。
关氏怀中抱着郑婷的女儿,一路上逗弄欢喜不已,虽然不是她盼望的男丁,但也同样能是她郑家的骨血,孙姨娘和郑娇在一旁不断说着好话恭维着,郑婷则坐在一旁心不在焉的看着她们。隐在袖中的双手不自觉的有些颤抖。
马车走了近一个时辰,马车之中的众人都有些昏昏欲睡。唯独郑婷十分清醒,时不时的掀开车帘往外看去。
“夫君,还有多久才能到,我被马车晃的头晕。”
赵施连忙示意郑栩停下马车,回头掀开车帘对郑婷道:“阿婷,你刚出了月子,身子还弱着呢,不如先歇一会再走吧。”
郑婷便招呼关氏道:“母亲,您陪我下车转转,我身上有些难过。”
关氏立刻应声,跟郑婷一起下了马车。
郑婷看着关氏怀里的孩子,目光犹豫,赵施此时说道:“母亲,把豫儿给我抱吧,孩子还小,怕吹风,我带她到马车里。”
郑婷深吸一口气,强自压抑着心中的狂澜,几乎是夺一般的将孩子从关氏怀里抱了过来又交给了赵施。赵施看她此般,打趣道:“瞧你,倒是真怕孩子吹了风。”说着便怀抱着熟睡的豫儿进了马车。
郑婷看着晃动的车帘垂了垂眼,再抬头已是一片狠戾。郑栩坐在马车横梁上牵着缰绳闭目靠在车厢上养神。郑婷突然拔下头上的银簪子,上前一把扎在马后臀上。那马正是又困又乏之际,冷不丁被刺伤,疼的要命,疯了一般的嘶鸣一声便往前冲去。
这条上山的路纵然宽敞,可在疯马不顾方向的一冲之下,便朝一旁的陡坡之下滑去。
郑栩吓的屁滚尿流,狠劲儿抓住马缰却毫无用处。嘴里下意识的大喊:“救命!”
马车里的人几乎连声音都没来的急发出就随着马车翻滚着掉下了斗坡。关氏惊叫一声,震惊的看着郑婷,“阿婷!你都干了什么?!”
郑婷浑身发抖,却不顾关氏的惊叫之声,快速往回跑,足足狂奔了半柱香的功夫,才找到一处低洼,顺着土坡滑到下面,往马车摔下去的地方跑去。
马车已经颠簸的七零八落,郑婷赶到的时候,郑娇的眼睛睁的大大的,脖子已经折断,头朝下挂在马车零散的架子上,以诡异的姿势看着奔跑过来的郑婷,郑婷心下一个哆嗦,缓缓走上前去。
孙姨娘也已经没了气息,赵施被一根破裂的木头刺穿了胸口,伤处还汩汩的往外流着鲜红的血液!而襁褓中的孩子摔落在赵施身旁,被马车的横梁压住,显然已经活不了了。赵婷捂住心口跪在一旁,颤抖着摸着豫儿的小脸。“救……救我……”
一声呼救突然传入郑婷的耳中,郑婷猛地一个激灵站起身,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郑栩半睁着眼睛躺在地上,额角被磕的血肉模糊,见郑婷过来,奋力抬起手臂:“阿,阿婷……救……”
郑婷心下狂跳,她看着奄奄一息的郑栩,死死的咬紧牙关从一旁搬起一块石头。“去死吧!”
流云渐浓,夜幕四合。
一间不起眼的三进宅院中,合安香从瑞兽香炉中袅袅氤氲开来,一名男子负手立在山水花鸟图前,不知是在欣赏花鸟,还是在专心看着画上的笔墨。他身后的人低声禀报道:“主子,郑栩死了,还有赵施,郑娇母女,连同刚满月的孩子,皆已毙命。”
“哦?”那男子手上把玩的珠串一顿,回过身来,眼下深褐色的泪痣尤为显眼,衬得他肤色越发苍白,似乎大病过一场:“是郑婷下的手?”
“是。”韩劲微微抬起头,看着眼前如谪仙一般的男子,他以为他会发怒,却没想到他只是这样轻描淡写的问了一句。“主子,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金晟饶有兴许的想了想,说道:“哼,这个郑婷倒是有趣,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舍得下杀手,很好,这样野心勃勃又心狠手辣的人,才能对她构成威胁。”
韩劲莫名的看着他,问道:“难道主子一开始就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金晟并未直接回答他,而是反问道:“你觉得郑娇那个女人,或是郑栩那个废物,能做到我所要求的事么?”
“属下明白了。”韩劲了然道:“属下会竭力抹去有关赵施等人存在过的痕迹。只是,大甘那边……想必君上一定会派人到那边查看,会不会……”
“不会有事。”金晟微微一笑:“这个替身,从十五岁起便能代我与父皇兄弟相处,从没有人发现破绽,何况,他现在已经神志不清,又已经是个残废,他们又能从他身上知道什么。现在,我只有一个身份!”
“是,属下多虑了。”
“好了。你下去吧,记得把郑婷的事情处理好。”
敬王府,李殊慈与赫连韬坐在房内,相对无言。
半晌,还是李殊慈先开口道:“别多想了。总之,咱们已经想出办法了不是吗?”
“小五,我总觉得儒王的目的不是离间,而是你!”赫连韬俊朗如星的眉眼中布满隐忧。
李殊慈笑道:“景天,你我都知道,儒王是胸有大志之人,如何会为了区区一个女子而舍弃如此好的机会?更何况,我们此时也没有别的办法,总不能真等郑婷到了上京之后一刀将她杀了吧?如果那样,李府,敬王府又该如何面对君上?那可是先皇亲定的。”
“可这对你来说,简直侮辱!”前一刻才风光大嫁受尽恩宠。后一刻便被逼与人共侍一夫。“小五,我们不应该回来的!”
李殊慈堵住赫连韬的嘴:“此话不要再说,你我都知道,君上与我们虽有义,可天家终究是无情的。我们是为了帮他而回来,好事做尽又怎么能在最后关头全盘皆输?不过是做一场戏,让天下人看到我的大度贤惠又有什么不好。”
“小五,你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能离开。”赫连韬压下心中浓浓的不安,目光中如同孩子般的恳求。“小五,答应我……”
李殊慈握住他伸过来的手,将那丝痛楚与勉强藏起:“如果你能只守着我一个人,我为什么要离开你呢?”
不多时,青鸽已经带着丫头们将箱笼一一收拾好了,李殊慈看着院子里一排,足有十几个大箱子,不由目瞪口呆,青鸽便说道:“世子妃不用管这个,哪件放在哪里我们都记着呢!”
李殊慈无奈道:“青鸽,我不是说这个。咱们这回不是出去游玩的,又紧着赶路,这些东西实在太多了,太不方便,你再张罗着减一减,就轻便的拿。最好只带一个箱笼。”
青鸽也知道李殊慈不是讲究排场的人,可她家姑娘是要去接一个与世子爷有婚约的女人,哪里能不摆一摆排场?蓝心在一旁道:“姑娘何苦委屈自己!!”
李殊慈糅这额角,看向闷闷不乐的青鸽:“这一路兴许不太平,带这么多东西都是累赘,咱们上回出门在外,你还不知道?万一出事,跑都跑不掉。快快重新收拾了吧!”她这一趟出去,是要装贤惠去的,哪里好显摆什么排场!最好普天之下,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大度明理。最后,篓子出在郑婷身上,就怪不得她了。
她和赫连韬之间,即便有矛盾,有问题,她也不会给别人机会来插足的!阿娘说的对,若心里存了疙瘩,就应该实心实意,毫无保留的说出来,才能解决问题,像她那样,什么都闷在心里苦苦承受,对方却连她在气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苦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