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陶氏急惶惶赶过来时,便见大外甥不知何时竟也出现于此。
尚不及开口说话,眼睛便瞧见大外甥身后畏畏缩缩的两个丫头。当场就把脸色一沉,她并不知方才发生过什么,只一路上都听见“两个小丫头冲撞了大人”,也不知为何,她几乎一瞬间便猜中定是自家那两个臭丫头!
陶氏怒道:“缩在你们哥哥身后做甚?还不快出来!”
钟葭倒不怎样惧怕,闻言便低着头站了出来。姜小娥却不同,她身子都在发抖,这是她亲娘,便是教训也只会教训她一人,至于阿葭,娘顶多是训斥两声罢了。
“抬起头来。”
二人便抬起头来。
陶氏一看,两个都小脸儿雪白,知道定是吓着了,心下不由又有些心软。
她看一眼外甥□□频闪躲的眼睛,再把视线移至自个闺女身上。便见她两只眼睛微红,显是方才哭过,又见她今日才换上的新衫新裙脏污了好几块,且还皱皱巴巴的,便知定是在地上滚过了。
猜想得到证实,她心内便更加恼火。只此刻并非在家里,多少要忍耐些许,狠狠瞪她一眼睛,意思回家再收拾你!
姜小娥自然知道,害怕地咬住下唇,哀怨地看一眼钟葭。意思都是怨你,你若不强将我拖去,我也就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更不会受娘训斥,没准儿一会子家去了还得受刑,全怨你!
钟葭把这哀怨尽数接住,但嘴上却是不敢替她求情的,她不是不愿,而是怕因此惹恼姨母,回头上她娘跟前告状,那可就完了!她娘可不像姨母这般温和,定要狠狠收拾她才是!
此刻潘大人的马儿已经行到好远,宽道两旁百姓逐渐散场,见这几人立在不走,不免都多看了两眼。
深知此处不好再久留,钟远适时开口道:“姨母请息怒,潘大人为人大度,方才知道二人实非有意,并没有加以怪罪。只是方才情急,尚未好好向他赔个罪,只怕会有些不妥。”
陶氏连忙问他:“那该怎么办好?”
钟远继续道:“外甥思着,稍后再带着这两个丫头上前赔罪,姨母看如何?”
陶氏虽不放心,但又觉他说得有理,当下只好点头。只是想着自个一介妇道人家,又不及外甥在衙门里有面子,只好又道:“远哥儿若是无事,便烦你代姨母去罢,姨母担心到时候说错了话……”
钟远等的便是这句,颔首应下:“姨母放心就是,外甥定将表妹完好无损的送回。”
陶氏觉得此言怎么听怎么奇怪,只是没有多余的时间供她去细想,她那大外甥已经带着两个姑娘告辞走开。陶氏立在原地暗叹一声,知道干立在道上不妥,只得先回了家去,坐在家里干等着。
……
钟远走在前头,两步后是蔫头耷脑的主仆三人。
两个小姑娘此刻是满心的害怕与担忧,根本不愿再过去赔罪,心道方才不是赔过罪了吗?那潘大人与关老爷也都说了饶过她们,这个时候再主动往前去凑,若是惹得人家不快,回想起方才之事要定她们的罪可怎么办!
她二人不约而同的在心间道,怎么向来头脑聪明的大哥/表哥,这回就这般蠢笨了呢?
两个牵着小手,一路上都低着头走,根本就不知被他带到了哪儿去。
反而是明霞,她跟在两个姑娘身旁,才走了几步路,便觉出不对来,这根本不是上衙门的路啊?正是惊讶不解,那走在前方的大爷便突地停下来,转身看向她几个。
钟远看着她二人,面色仍旧不见好转,冷声道:“先在此地候着,稍后我便回来。”话落,不等她二人反应过来,便拂袖离开。
姜小娥脸一白,等到他走远了,才敢咬住唇抬起头来。
她扑闪两下大眼睛,才对着钟葭道:“阿葭,你说表哥要对我们做什么?”她左右前后一看,这处根本不是去衙门的路,表哥让她们立在株大树底下做甚?
钟葭老早就觉着不对,依她对大哥的了解,断不会再让她们上前赔罪,想着大哥定是借此机会要将姨母支走,随后再带着小表姐离开。一路上她都在等大哥将她与明霞打发走,只眼下大哥独自离开,要她几个立在树下等他,她却有些猜不准了。
余光见小表姐一脸害怕的模样,她不禁就又起了戏弄她的心思,勾起笑道:“大哥是不会对我做什么,只怕要做什么,也只是对你一个人做……”说完,竟还暧昧地朝她眨眨眼睛。
明霞适时咳嗽一声,提醒自家姑娘说话该有分寸。
钟葭可不理她,她见小表姐一张脸儿一瞬间爆红起来,心里不免便愉悦起来。
方才那点子害怕与担忧都消失得无影无踪,逼近她贴上她的耳朵:“你可要小心了,自打方才大哥一现身,我就觉出他今日心情不佳,可得小心别将他惹怒了,到时便将你吃了!”
“你胡说!”一把推开她的脸,姜小娥站离了她几步,心里却是因为她这两句话而不受控制的开始“扑通扑通”乱跳起来。
钟葭见她这般,笑一会儿,又敛了笑容。拍了拍脑门儿,在树底下蹲着,暗想今日闯了这样大的祸,娘是不知道,可不幸的是却让大哥知道了,在她心里大哥可比娘厉害多了,与娘比起来,她还是更加畏惧大哥。
只这般一想,她心里便松快不起来。
正是惆怅之际,没想耳边便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钟葭刚闲闲地抬起眼睛,下一刻就惊地一下自地上跳起来:“大哥!你怎地骑了马儿来!”
钟远看都没看她一眼,他胯.下的马儿有着黝黑发亮的毛发,既高且壮,驰骋起来快如闪电。
此乃父亲花了大价给他买来的一匹好马,之前一直养在马厩里,起初是匹充满野性显得桀骜不驯的狂马,还是后来他费下不少的功夫才慢慢将其驯服。时至今日,也只有他一人能动它,旁的人就是接近一下,都要迎来它极大的不满。
素日里他用它的少,每每一旦放它出来,它就与那长久被父母拘在家里不得出门同玩伴们嬉戏玩耍的孩童一般,淘气的厉害。方才这一段路上,便几番淘气,差点就将路上行人给吓住。
等快到了那两个丫头所在的方位,他便警告它消停一点,那小丫头胆子小的如同兔儿一般,可不能将她吓坏。
姜小娥还是头一回见表哥骑马,这匹马儿不比方才潘大人的那匹白马儿逊色,反而有着不遑多让的模样。
这一黑一白的,她眼下虽有些不敢靠近,但心里不知为何就在想,白马儿虽然好看,但却不耐脏,还是黑马儿好些,便是脏了,一般也看不出来。
姜小娥正咬住唇,暗自在心里嘀咕比较。不料面上忽然迎来一阵冷风,旋即腰间一紧,整个身子一瞬腾空,她吓得刚想惊叫,耳边就传来一道让她安心的声音。
那声音却不是对着她说,像是在对着钟葭道:“你二人先回去,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话罢,不等她二人作答,将自己特意披上的大披风一扬,把怀里的小身子从头到脚尽数包裹于其中,随后双腿一夹马腹,便纵马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