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相安无事地用罢晚饭,姜小娥自净房里洗漱出来,只当今日一事能就此揭过好生歇一觉时,不想却一下让她娘给喊醒。
陶氏盯着闺女因换上寝衣而露出来的一截白藕似的脖颈,指着她接近锁骨处的那条醒目红痕,脸色沉的好似能够滴出.水来一般:“给娘说说,这是怎地回事?”
姜小娥身子微抖,一时困意尽失,忙自榻上爬起来,手上扯着衣领试图遮住痕迹,睁着水眸紧张地看着她娘。就说怎地衣领下有些刺疼,原来是被划伤了,若不是娘发现,想她自个都难发现。只因她不光脖颈疼,便全身都有些发疼,便忽略了这一点小痛。
“你倒是说话啊?”闺女迟迟不开口,陶氏怒地狠戳一下她的眉心,骂她:“哑巴了你?不开口也行,明日娘便去趟钟家,好好地问问你姨母与表妹,听听这到底是个怎么回事!”
“娘。”一听娘要去钟家问姨母与阿葭,她连眉心上的疼也不顾了,急着便道,“娘别去,不关姨母与阿葭的事,是我自个不小心弄的……”
“还不如实告诉娘,非得等到娘发怒动手打了你,你才肯道出实话?”
陶氏声音不轻,因此未过多久姜岩便走了进来,他先是看一眼坐在床头蔫头耷脑的妹妹,后才转过来皱眉问道:“出了何事?”
陶氏面色仍旧极差,语气亦不好:“你自个去看,脖子上不知是怎地回事,长长一条红痕。”话顿,便忍不住一阵咬牙切齿,“若不是娘瞧见,她还打算瞒着,上几回课旁的没学精,倒是脑子越学越傻。”
姜小娥垂了头,没有回话。
姜岩听后,便示意娘静下,两步上前就抬起妹妹的脸:“将手拿开,让哥哥看看。”
姜小娥最喜欢哥哥也最怕哥哥,自然不敢不听,手上慢慢拿开,便露出一截雪白纤弱的脖颈,靠近锁骨处赫然显出一条一掌长的淡红色划痕。
姜岩眉头皱得更深,问她:“怎么回事?还不快说。”
姜小娥犹豫。
见此,陶氏已经气极:“甭再问她,不开口也好,明日娘便去趟钟家,再自你姨母口中问个明白。”
姨母根本不知实情,姜小娥怕她娘真的要去,急着就扯住她的衣袖,求她:“娘,我说了不关任何人的事,姨母根本不知情,您便是去了也是白去,还是别去了……”
陶氏甩开她的手在,又问一遍。姜小娥则摇一摇头,只说是自个在知县家的花园子里赏花儿时,让树枝刮到的,现下已经不疼了,没有大碍。
这话说的太晚,姜岩与陶氏已然不信。见自小就乖顺听话的妹妹有事瞒着自己,姜岩亦沉了脸,道:“嫃儿若再不肯说实话,我看不用等到明日,哥哥现下便去趟钟家。”话罢,作势转身要走。
“哥哥。”姜小娥一把拉住哥哥的衣角,今日受到的委屈一下就涌上心头,瞬间红了眼眶,看着哥哥噎泪道,“我说,我说就是,哥哥只别去。”
姜岩转过身,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声音便比方才缓和不少:“这般才对,快些说。”
姜小娥“嗯”一声,后再往娘面上看一眼,才慢慢道出实情,便连那名陌生男子一事也一并说了。
话一道完,便见哥哥适才刚转缓的面色一时又沉了,怕他记恨上知县一家,她便赶忙又道:“哥哥,那小娃虽是可恶,但到底还年小,事后庄小姐也向我赔了罪,不仅让丫头带我进她房里换衣休息,还亲手喂我喝了药。我日后再不去就好了,哥哥也别要放在心上。”
“放心。”姜岩拍拍她的脑袋,让她好生休息,作势就要出房。
陶氏上前为闺女掖掖被子,人也就跟着他一道出来。方才一听闺女所道之言,她自然也是十分气愤,但气愤的同时亦明白了闺女为何一直藏着掩着不肯如实说,原是顾忌着对方的身份。
她在心里叹一声气,早前对知县一家的好感登时大减,甚至已经在心里记恨上对方。
闺女的担心,她自然也有,因此行至外间,便喊住儿子叮嘱道:“你妹妹说的不错,咱们吃一堑长一智,日后别再去就成。你可别为此去寻人麻烦,他们家到底有势,咱们平民老百姓还是踏踏实实的好,万不要去惹是生非。”
姜岩顿足,声音较之方才在寝屋时要冷上不少:“娘进去歇息就是,此事儿子已有打算,定不会惹是生非。”
只一听这言,陶氏就暗叫不好,上前两步警告他:“你这性子也不知是像谁,娘方才的话你都当做耳旁风了你?莫管你打算如何,总归听娘一句劝,别去以卵击石,咱们家惹不起。”
姜岩则颔首:“娘放心,儿子全已记下。”话罢,便出了房。
陶氏则在后头静立一会儿,心里仍旧放心不下,唯恐他当面答应,背后却又我行我素。时辰已晚,叹一声气,倒也进去歇下了。
怎料夜半时,闺女竟发烧起来。
把个陶氏骇得不行,忙将儿子喊来,姜岩亦惊,披衣就出门请大夫去了。陶氏则趁他去请大夫的功夫,匆忙自灶房里烫了碗姜水进来,待慢慢喂闺女喝下后,才又打些凉水进来,拿巾子浸.湿了拧干给她敷在额上。
也不知儿子大半夜的怎么请动的人家,竟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大夫便来了。
待大夫诊完脉象开好药离开,陶氏便立刻去熬药,姜岩则在榻前坐下来,榻上的妹妹脸蛋微红,眸子紧闭,一副惹人生怜的模样。他伸手摸了摸她微烫的小脸,眸子里化不开的疼惜与愤恨。
翌日一早,姜小娥醒来时,都尚不知自个半夜里病过一场,还是自娘口里得知。
一想到哥哥不顾深夜就出门为她请大夫,娘更是顶着月亮在灶房里忙上忙下就为着给她熬药,只一想让至亲的娘与哥哥付出这样多,她心下便既感动又心疼,隐隐还有些后悔。
若不是自个听了姨母的话去庄家,想也不会受人捉弄,更不会大半夜的折腾了娘与哥哥。全怨自个耳根子太软,经不住姨母多说,一多说,她便无法拒绝。
姜小娥正低着头一味反省,待陶氏进来要给她喂药时,便见着这一幕。这事儿也怨不着闺女,便真是怨她,只昨晚一病,她这心就早已软了。现下怒气火气俱没了,满满的都是对她的疼爱与怜惜。
“趁热把药喝了。”陶氏在榻边坐下来,喂了闺女喝药。
姜小娥便是怕苦,这时候心里有愧,也是不敢表现出来。她靠坐在床头,手上紧紧攥住被子,喝一口她便扯一下被子,好似这般能够减淡一些苦味。
陶氏便是心疼,这时候也不好心软,强行喂她喝完,便马上换上杯白水与她喝。
姜小娥接过便咕噜咕噜喝下两口,还未喝够,她娘就一下夺了过去:“只许喝两口,喝多了要把药冲散,现下先坐一会儿,稍后便再躺下。”
陶氏收了杯碗,见闺女身着寝衣,乖巧地靠坐于床头,一头乌浓的长发披在背上,脸蛋较之昨晚的气色要恢复不少,心里放心的同时,又隐隐有些担忧。
拂开她贴在腮上的乌丝,便道:“晚些待你哥哥家来时,你便再劝劝他,他虽当面答应了不去寻人理论,但难保背地里会去。你兄妹二人向来感情笃深,没准儿你说的话比娘还能管用一些。”
她那儿子的性子她是最了解,从小便爱护妹妹,这一让他知道有人欺负妹妹,只怕是要想着法儿的去寻人报复。她也不是完全不赞成报复,只人要有自知之明,咱们现今还没那个权势与地位,便该暂且忍耐忍耐。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日后总会有机会。
闻言,姜小娥亦是担心,便点头道:“嗯,待哥哥家来,我便与他道。”
陶氏点头,再摸了摸她的头发,便让她歇下。
怎料未个两日,知县公子夜遭歹人殴打,至今昏迷不醒一事,便在县上传开。
知县庄老爷震怒,当日便派下不少的衙役,于县城中各处搜捕打探,势必要将一切有嫌疑者抓来开堂审案。一时间百姓们俱都人心惶惶,寝食难安,唯恐哪处惹人嫌疑,要被抓进牢中审问。
声势这般浩大,陶氏自然没有理由闻不见风声,他把儿子喊到跟前问了又问。见儿子摇头,这才放松一点,只那殴打人的凶手一日没有缉拿归案,她便要坐在家中担惊受怕一日。
只未想当日晚间,正是万籁俱寂,家家户户都熄下灯时,院门便骇人的响起。大半夜的骇得陶氏一下惊醒过来,见闺女仍还沉在梦中,她便落了地拢好帐子,这才披衣出来。
出门便撞上同样神色不好的儿子,陶氏刚要开口,姜岩便道:“娘在家中切莫忧思过重,今日便让嫃儿旷课一日留在家中,好好锁上院门,无大事便少出门。”
陶氏只一听他这话,脸色一下便白了,瞪大眼睛:“你……你!”
姜岩点头:“清者自清,娘放心便是。”话罢,便去到前院,打开院门跟着衙役走了。
陶氏几步追上去,人已经没了踪影,她在门边怔了片刻,一下就清醒过来,赶紧锁上房门。奔进去枯坐于等下,守住闺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