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宴上辈子和这辈子实在是没什么太大出息,一是高兴了爱喝点小酒,二就是听戏。
她奶奶那辈人爱听戏,打小买了块收音机教着她吊嗓子,想着她再大一点就送去唱京剧。可惜她五音不全,唱戏实在没什么天赋。她弟小猴子嗓门儿像是开了挂似的,七八岁就拜到一位京剧大师名下唱青衣儒生。后来人家嫌他发育好,块头大,就让他改行唱长靠武生。
小猴子十五六岁就挂袍登台,一曲‘夜奔’唱的是出神入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权宴是个声控,又被奶奶从小培养了这么个德行,虽然至今不知道为什么来到这个年代,但听到那程先生的唱功之后,她是真的觉得这人不该被埋没。
同样是被一场运动伤害过的人,她有外挂所以可以翻身。但是有些人翻身不容易,戏子自古以来都是靠人捧出来的,戏唱得再好,没有人出头叫场,也是白搭。权宴惜才,她还有能力捧角儿,那她为什么不去做?
把国学精粹捧到世界面前,让人叫好,那多有自豪感和荣誉感。
“权医生,你来了。”
“今天腿好点没?”
虽然昨晚跟贺至吵到半夜,但是权宴十分坚持那只是贺至无理取闹,所以她白天该干嘛干嘛。因为心理素质好,所以丝毫不受影响。
“好多了,这都不疼了!康复科的那个小医生每天都来给咱拿药酒按,没一会儿这膝盖骨就暖呼呼的了!”
“今儿个有空吗?咱这终于有个人和咱说得上话儿,一下子话篓子就关不上了。”
这位程先生是唱小生的杨派,二十几岁因为不愿意‘揭发’自己的师傅,被一起关进牛棚‘劳改’。因为早年身子骨受到伤害,所以他才三十几岁,腿部骨骼就开始变形。所幸并不严重,在权宴眼里还有挽救的机会。
权宴敬畏知恩图报,不忘师恩的人,所以待他一向态度温和。
她抬手看了一眼手表,因为还有个系别级的会议要开,怕来不及。“还能腾出十几分钟的时间,咱俩聊聊?”
说着拉开一张椅子坐下。
“成!您好这口儿跟咱一样,咱志同道合,小生这厢有礼――多多指教呐~~”说着说着就唱,这人不仅会唱戏,还得是个戏痴。
权宴还就真喜欢这腔调,小时候听她弟唱,她学了好多次,被她弟鄙视了好多次,就是学不会这转腔儿,不是失声就是破嗓子,不堪入耳。等到工作了,她弟也唱出点名堂来了,就给她送戏票,她场场不落,老戏骨和老戏痴聚到一块给她指导,但她就是唱不出来。她这嗓子说话声音清丽但声波短,要搁到戏曲界,那就得是‘破锣嗓子’。
“咱这旦角儿,哎呦这名头可多了去了。别看咱京剧就划了‘生旦净末丑’五种……”
短短十几分钟,程先生从乾隆年间的四大徽班讲到民国,虽然过程比较笼统,但是也有好多是她弟小猴子没给她讲过的。权宴听得很用心,也很享受。
“呦,权院长,玩的挺好啊。”来人重点咬重‘权院长’三个字的发音。
权宴这心底还憋着一股气呢,听程先生讲了一会儿京剧,正入迷,煞风景的人就来了。
“这位是?”程先生习惯性的起身作揖。
贺至草草的抱了一下拳,态度散漫,“不敢当,您是戏曲大拿。我呢,什么都不是。”
程先生有些尴尬。
权宴愤愤起身,跟程先生告辞。
“权宴,不介绍一下吗?”贺至拉住她的手臂,把她拽回来。
“介绍个屁!你丫谁啊!”
“姓权的,昨晚我说什么你是不是又忘了?”
“我忘什么了?你那些狗屁话我需要记得吗?”
“姓权的,你别太过分。上班时间你跟病人闲聊也就算了,不是说要开会吗,现在都几点了?”
权宴气愤,跟程先生道谢之后,拽着他往外走。“这里是医院,又不是校区,你这行政校长的手伸得有点长吧!”
“姓权的,我是不是又给你脸了?昨晚我费了那么多口舌,合着你睡了一觉全忘了?!这你要是不再见他,我也就当这破事没发生过。你今天脑子进水了,还是来的路上让驴给踢了?我本来不想来,可您呢?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是不是?”
“不想来你干嘛来了?监视我啊?怕我在外面偷情?”权宴鄙视,说的冠冕堂皇,还不是一副小人做派?
“是!”贺至大大方方承认,“我是怕你跟人跑了,我厚着脸皮子求来的媳妇儿,到头来跟一个戏子跑了,我没这脸。”
“你能不能别整天戏子戏子的?你妈不一样是教戏曲的吗,你管你妈也叫戏子?”
贺至冷笑,“我妈是教的,他是唱的。我妈凭自己的真本事挣钱,他呢,他靠女人养!能一样吗?”
“你这也太霸道了吧。艺术没有贵贱之分!”
“你哄小孩儿玩呢?什么艺术没有贵贱之分?没钱谁玩得起艺术?”
“你给我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