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赢天赞口道:“先生之琴,仙乐袅袅如行云流水,琴声铮铮有铁戈之声,惊天地,泣鬼神,听者无不动容。”
“不想姑娘也是精通音律之人,快请进院中歇息一坐。撄”
待人进去,那男子便作揖道:“幸见姑娘,在下嵇康,敢问姑娘芳名。”
嵇康!
难道他就是竹林七贤之首的嵇康么?
由于眼下这越名教而任自然的生活方式十分贴合其本人,武赢天心下不免心潮澎湃,如果真是此人,那么自己岂不是异常幸运偿!
为求证,“她”作礼道:“民女赢溪幸见嵇康先生,请问先生,此曲可是《广陵散》?”
问话者对《广陵散》只知其名不知其音,但她却恰好一语中的。
嵇康很惊诧,“赢溪姑娘竟知此曲?”
“她”道:“此曲乃是先生名作,人尽皆知。”
“姑娘误会了,天籁之音非嵇康所能创,《广陵散》乃是一起奇客所赠。”
嵇康摇摇头,神色颇惭愧,他起身叙话。
“那日吾曾到洛西游览,晚上宿于华阳亭。”
“清风皓月,兴致一来,便在院子里弹琴。”
“忽然,外头走进一位客人,朗笑论音乐。”
“吾二人促膝狭坐而谈,此位不速之客论起音律来甚为起兴,谈至兴浓,其就琴起奏,曲终告之《广陵散》,并授之在下。”
他叹了一声接着道:“嵇康不才,仅有《风入松》《长清》、《短清》、《长侧》、《短侧》几首琴曲稍稍入耳。”
武赢天因为自己的浅识误记而一直赧赧然,“她”难为情地短应道:“先生过谦了。”
因为《广陵散》这首曲子应手还没多久,根本不广为人知晓,所以嵇康非常疑惑于这位美貌女子的见识,甚至怀疑她与传曲之人有交情。
他正欲开口讨问,却闻马蹄踏近,于是顿色。
院落外来了客人,那人翻身下马,直走而来。
武赢天回首瞥辨来者,眼见此人峨冠博带,道貌非常。“她”暗叹自己或许又要遇奇人了。
来客见到女客时不由得一怔,这女子既是生面,又姿色撩人。
心绪生乱者起笑对嵇康道:“叔夜兄竟有美女作伴,十分惬意啊!”
嵇康知其有误解,薄面道:“水镜先生切莫作笑,此位赢溪姑娘乃是稀遇新客,因曲而巧识。”
水镜先生!
莫不成此人便是因知人之明而著称于世的隐士,司马徽?
听了他们之间的对话,武赢天二次惊讶!其暗自感慨:“难怪他松形鹤骨,器宇不凡,仅表象就不俗!”
后来者礼道:“幸见赢溪姑娘,在下司马徽。”
“她”回礼,“幸见水镜先生,赢溪本闲云野鹤,得遇二位与世无争之贤人隐士实属造化。”
三人一同舒心而笑,然后互请落座。
司马徽略吸气,然后短暂端视了一番武赢天。
他启话道:“今日虽非历上黄道吉日,却也堪称神奇,尽是巧遇美人。吾此前方见善于工匠之奇女子黄月英,当下又遇花容月貌之赢溪姑娘。呵呵……世人难知天界事,莫不成是王母娘娘赦令仙女下凡之日不成?”
几人又笑。
武赢天笑着笑着便走了神……
“今天只怕真是什么好日子?居然接二连三地碰到传奇人物。”
“黄月英这名字不太熟悉,但她善于工匠,很像是诸葛亮的老婆!可诸葛亮的老婆叫黄硕,书上说她是个黄头发黑皮肤的丑女人……”
“而这个司马徽话里的黄月英却是个美女,会不会是另有其人?”
既是有疑,何不趁机求证一下?
“她”道:“水镜先生,赢溪有一事冒昧相问,黄月英可是诸葛亮之良人?”
司马徽和嵇康瞪着大眼看着武赢天,眼里尽是迷茫——她怎么说黄月英嫁给了诸葛亮?两人的婚事八字都还没一撇呢。
不过……
事也蹊跷,黄月英确实对诸葛亮有意,但也对庞统有意,她正托付司马徽于近日分别去查探对方的意思。
司马徽道:“赢溪姑娘,此二人并未成婚,何来良人之说?”
“啊……”
武赢天自认猜错了,小起尴尬。
不过……
水镜先生的回答虽为反问,但明显是知道诸葛亮这个人,而且可能还清楚对方的具体住址,这却又是一件莫大的喜事!
于是她高兴地自嘲道:“错了错了,诸葛亮之良人当为黄硕,是赢溪误记。”
话音一落,对面两人更是瞪出了豁豁牛眼。
忙于沏茶的嵇康笑道:“黄硕便是黄月英,黄月英便是黄硕,不知赢溪姑娘因何硬要将其许配给诸葛亮?”
“啊……原是尚未成婚呀!”
武赢天一时间臊得低头去拢手,暗暗奚落自己没把时间搞清楚。
司马徽没有跟着老友笑,而是略有沉思,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忽然间他脸色有变,对着美貌女客是盯完了又看,看完了又盯。
嵇康实在看不下去司马徽的出格之举。
他暗下捅了捅人,提醒道:“不可无礼!”
心跳声在对面活跃起来,还是双重奏。
司马徽雾色问:“赢溪姑娘,恕在下斗胆相问,姑娘可是先秦之赢溪?”
刚将茶水分搁好的嵇康闻声一愣,不解也不悦地看着此位素来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老友。
他责道:“水镜先生怎地如此疯语辱没女宾稀客?先秦距此已有四百余年,难不成赢溪姑娘是妖精?胡闹!”
武赢天暗悦师父之名竟世人皆知,不过“她”并不想吓唬他们,同时也想听听师父的口碑。
“非也非也,仅是获巧同名。”
“她”笑问:“水镜先生竟也知道女妖精赢溪,不知先生对此妖印象如何?”
得到明确的回答后,司马徽这才释去紧态。
“仅是有所耳闻而已,印象无从谈起。”
他微微一叹,“只知她仍健在,据说其貌极美,面若二八,本领非凡,御敌时身法骇人,好似神兵天将。”
嵇康不免惊讶:“哦……若非老友今日言起,吾从前竟未知世间还有此妖。”
毫无新意的内容叫武赢天索然无味,无心再谈此事,于是便顺应蓬勃而起的另外兴趣转移话题。
“妖神鬼之事属奇谈怪论,不提也罢。”
“她”话锋顿转,“诶……水镜先生,是否方便引黄月英姑娘于赢溪一见?”
“有何不可,随时可行。”
“那……此刻便走,如何?”
司马徽起身示意道:“妥,赢溪姑娘,请……”
嵇康急了,“诶,茶尽再行,大可不必如此匆匆。”
因为没有风,武赢天知道再多耽搁一会儿,体香肯定要生乱子,“她”这么做也是一事两将就。
急于离行之人将茶一口喝下。
“她”别道:“恕赢溪心急,不知先生可愿同行?”
嵇康满脸的遗憾之情,“可惜在下约友在先,实在无法脱身前去,只得失陪了。”
他随即施礼,“赢溪姑娘,盼吾等日后有缘再得相见。”
司马徽微笑着礼别老友,随后,他骑马带着武赢天去往襄阳城。有美女在身后小搂,水镜先生颇享受,一路上都咧着嘴。
在马背上闲看沿途景色之人暗下感叹:“襄阳城当真是一江春水赢得十里风光,它不仅外揽山水之秀,更是内得人文之胜。”
三面环水一面靠山的襄阳城到了。
极目眺望去,雄伟壮观的城楼和宽阔的护城河叫人心起波澜。
襄阳城共有六座城门即大小北门、长门、东门、西门和南门,司马徽走的是北门,武赢天眼见襄阳的城门外还有瓮城,守卫相当严密。
(注释:瓮城即屯兵城)
马不停蹄……
两人直接到了沔南名士黄承彦的府前。
司马徽先下了马,然后将人轻扶下来。
他道:“赢溪姑娘,此处便是黄府。”
武赢天看着这户人家古色沉香的上好建筑,心中有所起伏:“原来这黄月英还真是大户人家的女儿!书言其父黄承彦是当地的名士,原以为只是书生名气,却不想财富也出类拔萃,难得她一个富家小姐能屈尊下嫁贫困的诸葛亮。”
叫门之后,双方见了照面。
司马徽礼道:“月英姑娘,水镜特意引见一朋友,此位赢溪姑娘欲与汝结识金兰。”
看着玉颜艳春红,淑逸闲华的黄月英,武赢天心叹:“她果真如司马徽所说,是个出色的美女!那些写书的后人真是无知,竟把一个美貌的人污蔑成丑八怪。”
黄月英微微一笑,礼道:“幸见赢溪姑娘,里面请。”
“幸见月英姑娘。”
武赢天礼回后,窃喜万分地跟着他们进去。
司马徽是黄府的常客,身姿显得相当随意。
他指着院中摆放着的各种木制物品道:“赢溪姑娘,这木狗、木虎、木人皆是月英姑娘亲手所制,可谓神奇。”
对此早有了知之人乔出意外之色,“哦……月英姑娘好厉害!”
黄月英煞谦虚地一笑,“雕虫小技而已,不足诸位挂齿赞叹。”
虽有心理准备,但这些外形精美的木狗、木虎、木人很快便引得武赢天由衷地惊羡不已,暗暗称奇。
“她”拿起来端详良久,细细揣摩后越发佩服。
因为这些玩具般的东西不但活灵活现,还连各种关节都可运动,尤其是这镂空处的做工,异常精湛巧妙,就算放到工具十分精良的现代来说,也难有几人能做得如此尽善尽美。
三人于院中就坐,黄月英随即命丫鬟上茶。
司马徽品茶神思道:“月英姑娘所托之事,水镜已有定论。令尊虽不在府中,姑娘无妨先听上一听。”
“嗯嗯。”
黄月英嗓音两下打断了他,意思是有外人在场,不便谈及私密之事。
司马徽会意地笑了几声,不以为然。
他手势连连,宽慰道:“其实……此事赢溪姑娘也有参与,不必忌讳。”
武赢天此前见他们两人在打暗语,而黄月英隐约有些不自在,“她”已是从中猜明白了几分,后来又言及自己也有参与,那肯定与诸葛亮有关,必定是指相亲无疑。
黄月英有些奇怪地将二人左右看了看,凝眉道:“既是如此……那就不妨直言。”
司马徽颇开颜,旋即娓娓而话。
“襄阳城内外足可称道之适婚者还唯有卧龙凤雏,再无他人。”
“其二人皆经学思谋,少有逸群之才,假以时日,定会高翔于九天,清鸣于云中,均可配月英姑娘。”
“然……此庞统浓眉掀鼻,黑面短髯,面容过于古怪。而诸葛亮身长八尺,容貌甚伟,更具英霸之器。”
黄月英插了一句:“容貌可次之,此二人对木器作何评论?”
“水镜正欲言此事,木鸳鸯在二人手中感悟颇异,凤雏略有不屑,言之可愉悦孩童。”
“卧龙则不然,爱不释手,言之巧夺天工,雅性内融,并作画写诗抒情。吾见其真爱此物,逐留鸳鸯于亮。”
黄月英小有羞笑,“水镜先生可有照原话描述本姑娘?”
“当然!”
司马徽诡笑。
“吾依私下约定,先行大肆宣称制作鸳鸯之姑娘长相丑陋,黄发,黑肤,小名阿丑。”
“尔后吾又转折论述,但……其笔下滔滔,武艺超群,熟读兵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文韬武略,足智多谋,乃世间少有之奇女子。”
“水镜就此套路分别相问二人,可愿迎娶此女?”
言者顿话,煞是泛趣心地卖起了关子。
黄月英小心地问:“此二人作何反应?”
“卧龙欢心喜面!而庞统却不置可否。”
黄月英先是对天出神感叹,然后按耐不住亢奋的情绪而起身,并取剑使舞。
她边耍边道:“此姻缘当是命中注定……月英艺成时,师傅赠予鹅毛扇一把,上书明、亮二字。不想卧龙姓名中皆有明、亮二字,暗符寓意。师意如此,天意亦如此,那月英便顺其自然。”
武赢天听着两人絮絮叨叨老半天,不但不烦,心下还十分欢愉。因为“她”既明白了黄月英为何选中了卧龙,又明白了黄月英被称做丑女的来由。
原来这貌丑一说竟是黄月英自己为寻真爱而一手策划出来的!
结果……
假作真时真亦假!经过不明真相者传遍开来后,或懒于求证,或无缘求证的世人反而以此虚语伪言为据。
待黄月英耍完了一通剑,司马徽再次诡笑道:“有一事很稀奇,水镜惟恐月英姑娘不信。”
“哦……”
黄月英很是好奇,收剑复坐。她催促道:“快快请讲,何事能叫水镜先生言奇?”
武赢天早知道了下文,“她”首先起了闷笑,司马徽也跟着笑。
“月英姑娘的姻缘早有人作下定论,当时吓得水镜一通心悸。”
言者泛起了诡色,“此位赢溪姑娘根本不知实情,甚至生疏于姑娘与卧龙,但其却问在下,黄月英是否诸葛亮之良人?此蹊跷之事恰似天意,乃又一顺其自然之理由。”
“确实稀奇!”
黄月英笑起来,她命丫鬟道:“小兰,速去备酒菜!”
“是,小姐。”
不久,三人便把盏同欢……
司马徽为人随性,说话的内容希奇古怪,天南地北的趣事他都拿出来说,有他调侃着气氛,席间笑声不断。
在谈及嫁娶的风俗与趣事时,水镜先生更是诡计频出。
“月英姑娘,水镜有一计,可刁难新郎。”
“待到成亲议程时,汝提前向诸葛亮提出三个不准条件:一不坐轿,二不骑马,三不乘船。”
“呵呵……届时可看其如何来迎娶?倘若新娘被迫步行,那卧龙便非卧龙,而属卧牛、卧马了。”
(注释:船是指隆中民间的旱船。)
悦声连连。
黄月英自己也想了一招,她道:“大婚之日,月英便在头上盖一块红布隐藏容貌,以试探诸葛亮是否心甘情愿娶阿丑,继而毫不犹豫地揭去暗有惊喜之红盖头。”
(注释:当时还没有新娘头盖红布的习俗。)
司马徽大呼:“妙啊……好一个洞房妙计!”
武赢天听得高兴,喝得也高兴,什么时候醉了都不知道。
卖弄是人的本性。
知道后文的醺醉之人禁不住去回击这些所谓的刁难妙计。
“她”红脸晃声,晕浑地揭开谜底。
“诸葛亮便是诸葛亮,足智多谋!其自有对策。”
“一不坐轿,二不骑马,三不乘船,这三个不准根本奈何不了机智卧龙,届时孔明将用木牛流马前来娶新娘。”
“木牛流马可谓神奇,一腹四足,头入领中,舌着如腹,机关在舌头,舌头一扭,它就停,再将舌头复原它就走。”
处于嬉笑中的司马徽和黄月英刹时听得是目瞪口呆,一起眼睛不眨地注视着这个神话连篇的赢溪姑娘。
武赢天醉眼一扫,痴笑道:“诸葛亮在数年之后将随刘备转战四方,直至建立蜀汉政权,官封丞相。”
说出这番古怪言语的人忽然舌桥不下,因为反应迟钝,“她”此刻方警觉到:今日必定是月圆!因为天色尚早,可逆血功力已经开始层层叠加!
……七层,八层,九层,十层!
武赢天顿时身体火热,“她”知道自己又要离开这个时间和地点了,一脸的慌张。
“赢溪就此别过,祝月英姑娘与孔明百年好合,祝水镜……”
话没说完,“她”因被金丹烧得实在无法忍受,于是犹如离弦的利箭一般急速飞向天空,朝着宽阔的护城河而去。
“啊……”
“神仙还是妖精?”
司马徽和黄月英被通体发光后飞走的人吓得是一个炸神灭魂,双双跌地。
狼狈不堪的司马徽惊而自省道:“赢溪!其果然是有着数百年修行之先秦女妖精赢溪!水镜居然结伴而不识,自悔走眼了……”
黄月英哆嗦着问:“那女妖精赢溪所言之事是真是假?”
阅历丰富的司马徽很快恢复了理智,战栗着起了身。
他气喘吁吁地遐思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吾等拭目以待便可鉴别,先从婚事上能否现出木牛流马开始。倘若此事果然兑现,那水镜日后定择机将诸葛亮荐予刘备。”
[洛水上游……]
武赢天此番醒来时是在河水中,睁眼后四下昏黑,水面小撒光亮,而自己被水冲带着在水底摇动。
“她”腹下碎叨。
“不知道我又去了哪里?时间是什么时候?”
“唉……好可惜!差一点就能亲历黄月英和诸葛亮的婚礼,差一点就能与水镜先生和嵇康交为好友。”
“不过,历史何其恢弘!我必定将开启新的旅程,见识到新的人物,啊……好期待!”
美人鱼“哗啦”跃出水面。
此刻的景色美不胜收:夕阳斜挂,暮色暗淡,残阳如血。河边上如镶金边的落日,此时正圆,光芒四射,刺人眼膜如梦似幻。
不久,最后一丝残阳打在河两岸,并与暗淡的林叶融为一体,金光璀璨,吞天沃日。
武赢天悬浮水面自成小船,沿着狭长的河道顺水缓缓前行。斑驳的树影荡漾在河面上,婉转清亮的鸟鸣声掩在影影绰绰的树丛间,剔透而又欢快。
人被环境感染得陶醉,“她”轻和着鸟啼一起吟唱,相映成趣。
天色逐渐转换,美人鱼仰躺在水上欣赏着夜空……那嵌在锦布上的星星一颗颗一串串,像是被撒在墨盘上的珍珠般闪闪发亮,意境很美。
黑暗中隐隐乐起,并有一女子自唱,其声忧伤,其意凄凉,它来自岸边林中的一抹亮光。
“好悲哀的音乐,但却旋律又别有滋味。我好几次碰到的历史人物都与音乐有着密切的联系,此人定不俗,会会去。”
美人鱼自语一番后飞到了岸边,同时运功逼干了身体和衣服上的水分。徐徐的晚风一拂,缕缕发丝和轻裳衣角立刻翩翩舞动。
渐渐靠过去后,只见音乐来自一间简陋的木房。透过半开的窗户,烛光下有对中年夫妇在默契地起声……
男奏。
女唱。
琴声正随着唱者的意象在流走。
那女子虽然人已中年,但依旧清妙优雅,那男子也一表人才,俊朗无比,可以想象两人年轻时容貌必定非常出众。
奇怪的是……
音乐虽然委婉悲伤,撕裂肝肠,但他们俩的神情却是那么的从容和陶醉,极尽缠绵,感人肺腑。
此曲此景,仿佛是在述说着一段已经过去了的历史,而他们早已走出了那段阴影。
唱腔不比说话,加之方言干扰,颇有些晦涩难懂。
武赢天因此不得不细细去辩听那女子吟唱的内容……
“十五拍兮节调促,气填胸兮谁识曲?处穹庐兮偶殊俗。愿得归来兮天从欲,再还汉国兮欢心足。心有怀兮愁转深,日月无私兮曾不照临。子母分离兮意难怪,同天隔越兮如商参,生死不相知兮何处寻!”
“十六拍兮思茫茫,我与儿兮各一方。日东月西兮徒相望,不得相随兮空断肠。对营草兮忧不忘,弹鸣琴兮情何伤!今别子兮归故乡,旧怨平兮新怨长!泣血仰头兮诉苍苍,胡为生兮独罹此殃!”
“十七拍兮心鼻酸,关山阻修兮行路难。去时怀土兮心无绪,来时别儿兮思漫漫。塞上黄蒿兮枝枯叶干,沙场白骨兮刀痕箭瘢。风霜凛凛兮春夏寒,人马饥豗兮筋力单。岂知重得兮入长安,叹息欲绝兮泪阑干。”
“胡笳本自出胡中,缘琴翻出音律同。十八拍兮曲虽终,响有余兮思无穷。是知丝竹微妙兮均造化之功,哀乐各随人心兮有变则通。胡与汉兮异域殊风,天与地隔兮子西母东。苦我怨气兮浩于长空,六合虽广兮受之应不容!”
听到感情如狂潮般涌动处,突然……
曲终!
罢弹!
人静。
武赢天于半懂的几个字眼中念想到了一个不凡的女子。
她的诗,她的曲,无不是充斥着哀怨惆怅,令人断肠。
书籍所陈述的那段历史浮现于记忆,令暗处的人顿凉。
窥视之人心叹。
“这就是著名的《胡笳十八拍》,她是蔡琰!”
“旁边弹琴的那位男子应该是拜她所救,尔后因感恩转变态度的第二个丈夫,董祀。”
“想不到他们居然离开了喧嚣的城市定居于此,从他们的神色中可以断定,应该是看透了人生,从而选择了一种淡泊的生活。”
心酸过后,武赢天悄悄地离开了。
“她”不愿去打扰这对苦命的夫妇,于是继续顺水而下。天微亮时,美人鱼上了岸,因为听到山里传来了轻微的打斗声。
“什么情况?”
“这么乱!好像是军队在打仗。”
武赢天从树梢过去,只见一个十六七岁,身着艳色大襟短衫,艳花直筒裤,用黑土布缠着头的标致女子正拿着一对只有尖端带利刃的蝴蝶双刀在搏杀围住她的众士兵,她的背后还插着五口飞刀。
暗影自话。
“嗯……是个典型的少数民族!颈上还戴有银装饰,装扮还挺像云南的,她会是谁?”
“这么年轻漂亮,还这么勇猛!敢于一人独闯异境。会是孟获的老婆,祝融夫人吗?”
“可祝融夫人好像不应该这么年轻,况且她使用的兵器是丈八长标,而非这怪双刀。”
眼见围着这个少数民族姑娘的士兵越来越多,她抵挡不住,步步后退,情况很危险。
一团黑影从树上速降下来。
“嘭”地一声!
士兵们被推出丈外。
“走!”
神秘黑影迅速将人带着飞离而去。
她们越过深深的山涧后踪迹全无。
被一股狂妄的劲道打倒的士兵们爬起来面面相觑,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想去追人,可山涧太深,再说此刻连影子都找不到,茫茫林海方向难辩。
[密林远处……]
武赢天将人放了下来,两人互相打量着。
只见那姑娘收刀入袖,单膝跪地道:“谢姑娘救命之恩,祝融雪茶永生难忘。”
这姑娘说话时的腔调很熟悉——明显是云南口音!而且是楚雄声调!
武赢天大喜,“快快起身,姑娘姓祝融?”
“对,我是滇国祝融部落的人。”
果然是云南人!
武赢天惊奇于她说话的方式,话语非常相似于现代。
那么就是说:虽然书面语言一直在恪守传统,但口头交际的语言早已生变!“你”“我”“他”这些白话文的称呼居然是起源于三国时代!
“她”暗下分析:语言的变迁究其原因,应该是因为战乱产生了巨大的人员莽动,继而导致天南地北的人混居在一起,交流所需引起了同化作用,并且明显是以北方系为主流!
能顺利说话的感觉让人心情大爽!
因此……
武赢天喜悦地改回了说话的用词。
“她”道:“我叫赢溪,很乐于结识你。”
祝融雪茶惊笑起来,“太妙了!赢溪姐姐武功如此非凡,且帮妹妹去救人可好?”
时代背景与特殊的姓名叫人不得不联想相关事件,也不得不急切地想求证一份与之相匹配的期盼。
“她”问:“是去救孟获吗?”
祝融雪茶用奇怪的表情看着这位恩人,“咦……姐姐怎地知道我姐夫尤抄的蒙正小名?还清楚他被抓了。”
“她”惊奇地反问:“孟获是你姐夫?”
“对,我是祝融翠羽的妹妹。”
“哦……我只是耳闻,具体情况并不十分清楚。”
武赢天故意回避开细节,但“她”小有收获。
原来……
孟获的本名是尤抄,而他的老婆祝融夫人的全名是叫祝融翠羽,很好听的名字,可书上却一直只称她祝融氏。
祝融雪茶突然跪地!
她磕头道:“肯请赢溪姐姐帮忙去救人,我的姐姐和姐夫俱都被刘备抓入了牢中。只要姐姐肯相助,不论事成与否,我祝融部落上下都会感激姐姐的盛恩大德。”
武赢天身为一个地道的云南人,于理当然得帮云南人,否则根本说不过去。
“雪茶妹妹快别跪了!”
释身中“她”爽快道:“这个忙我一定帮!”
祝融雪茶银铃一笑,玉容起了身。
“祝融雪茶替整个氏族部落先谢谢赢溪姐姐!”
礼言完她又道:“嗯……刚才我去刘备的军营探察了一番,可惜没有找到他们的关押之处,咱们还得重新去打探才行。”
武赢天非常清楚事情发展的结局,所以“她”根本不着急。
“雪茶妹妹切莫慌张,暂且先歇一歇。要知道,你刚才已经惊动了他们,倘若现在就回去,岂不是要自投罗网?再说了,刘备和诸葛亮是不会杀他们的,你就放心吧。”
祝融雪茶狐疑地圆睁大眼,“姐姐怎地有把握他们无事?还有,你说的那个诸葛亮又是谁呀?”
这些问话无法如实回答,武赢天只好绕过去。
“她”笃色道:“相信我,我保证。”
“哦……那好吧。”
祝融雪茶忽然一个灵动,从囊中取出一条指长的烤肉递过来,“这是我从家中带来的麂子肉干,姐姐你尝尝,味道很好。”
“谢谢。”
武赢天接过来一咬,多种香料的滋味扑鼻入口。
“她”赞不绝口:“嗯……好香啊!确实很好吃!”
“那当然!这可是我特意给姐姐和姐夫准备的。”